见秦羡没有要走的意思，卫昭也没说什么，几人沉默着站在那里。秦羡则是站到了溪水旁，长身玉立，仰头看青山眉黛，感风轻云静，郎朗碧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铁血阳刚的气息。孟芷走到他身侧，不发一言，只是陪在一侧。

卫昭看过去，便突然明白，这眼前打扮的很男性化的女子心中是仰慕秦羡的。在晋国百姓心目中，秦羡的确是他们的英雄，但凡女儿家，对他都是会有敬仰的，连着皇宫里头的那位十公主不也是吗？她在北齐是早就知道秦羡的名声了，十二岁便开始上阵杀敌，立功无数，十八岁被封为骠骑大大统领，她能他想到当时鲜衣怒马，何等威风的模样。

可是家国仇恨，让她无法去正视他的神武。

仿佛察觉到卫昭的眼神，秦羡突然回头，卫昭心中一慌，随即朝他笑了一下，那般天真无邪。孟芷也转过头，正好看到卫昭的笑意，依旧是面无表情。

卫昭撇嘴，看向别处。秦羡重现转过头去，孟芷忍不住道，“大统领，你该去上早朝了。”

“不碍事，本就是有事耽搁了。”每每他军中视察，在那留宿的话，姜善都许他第二日不必赶去早朝。

孟芷不再说话，便在一旁继续站着。

过了些许时候，绾绾终于跑着过来，手里拿了她的一件素衣。

总算是来了，若不然卫昭都觉得自己要尴尬的石化了。在那两个人跟前，卫昭倒显得她是多余的了。

绾绾怕被人瞧了，将被子高高的举起来挡住了卫昭。卫昭便迅速将素衣穿了，随后理了理自己的发丝，转而朝前走了几步。

秦羡转过身来，看了看她。

“我已无事，今日之事就多谢秦大统领了。不过秦大统领应当不是个多嘴之人，将这些事到处去说吧？”

秦羡微微颔首，道，“你且放心。你的身份我自是心中有数，底下的人是不会传出去半个字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你们走吧，我也不送了。”

秦羡与孟芷也不多留，他举步要走，却又停住，看着卫昭道，“这狄野最后一句话是何意？”

秦羡此言一出，卫昭心忍不住咯噔一下。

心思一转，卫昭回道，“怕是对我贼心不死，我日后会更加小心的。”

秦羡不再多问，便携了孟芷离开。

卫昭重重舒了一口气，想着应该是敷衍过去了。那狄野的话，若是说的再直白些，她定然是要被怀疑的。

见秦羡和孟芷走了，绾绾道，“小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还是秦大统领送你回来的？”

“这事日后我再与你细说。绾绾，他们打得你这般重，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出口气。”

绾绾点点头，“小姐让奴婢怎么做，奴婢都照做，一定是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的。方才，小姐要是找秦大统领帮忙就好了，奴婢瞧着秦大统领倒是挺热心的。”

热心？

卫昭心底一笑，这秦羡不过是顾及晋国的颜面，若是堂堂公主都能被掳走，于晋国国威定然是受损的。他身为骠骑大大统领，这点家国大义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但现在桃花庵里她的生死就与他没有多少关系了。方才绾绾手上的伤他也是看的真真切切，却不发一言，卫昭还能自讨没趣，再去找了他帮忙吗？

卫昭说道，“此事我们自己能办，就不必劳烦人家秦大统领了。他是带军打仗的，岂能管了桃花庵里尼姑们的事情，说出去岂不是有损他的英名？”

绾绾点点头，“小姐说的倒是有些道理。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奴婢还是先去挑水吧。本就已经晚了，再不把水挑回去，那慧圆又得找了咱们的麻烦了。”

“好。在还没个计划之前，先得乖乖干着活。走，咱们两人一起。”

“小姐，还是奴婢来吧。奴婢瞧着你脸色不大好，等回去，该好好歇一会儿的。”

“我不碍事，咱们一起，都轻松些。”

说罢，两人便到小溪边，提了两桶水回去。

一路跌跌撞撞，桶里的水已经洒了一大半，身上也早已湿透。山路崎岖，又是往上爬，他们主仆是个弱女子，自然做这些并不擅长。连着几日，也没有适应。

等到了后院厨房，两人还未将水倒进水缸里，就见慧圆似是已经在那久等了。看到他们，便坏坏的一笑，走过来，瞧了瞧里面的水，道，“呦，两个人就弄这点水过来，你指着我们庵里边这么多人就喝这点水吗？”

绾绾立刻回嘴，“若是想喝，不能自己去弄吗？你也知道庵里那么多人，偏偏只让我们二人去挑水，分明就是故意欺负我们。”

“呵……”慧圆冷笑一声，“瞧瞧，瞧瞧，主仆二人平日里吃的不少，现在干点活就开始嫌弃了。若是你们真有本事，就从皇宫里找人过来照顾着你们的每日三餐，吃喝拉撒。在这庵里，师父都没向你们算钱了，你们还在这斤斤计较。”

旁边早已站了好些个小尼姑，虽也知道慧圆有些过分，但都不敢言语。可见平日里慧圆仗势欺人是十分平常的事了。

卫昭本不想与她正面冲突，此时逞了口舌之快，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他们二人。她正准备息事宁人，余光突然瞥到一旁，嘴角隐笑，即便现在不能彻底收拾了慧圆，但也能先出口气。

想及此，卫昭便提了木桶，道，“慧圆师父说得对，我们将这水倒进缸里，便再去提两桶回来。”

慧圆得意一笑。

绾绾还觉得诧异，自家主子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就见卫昭提了半桶水，走了几步，突然身子一歪，像是要跌倒，紧接着半桶水被她抬起，满满当当的都泼在了慧圆身上。

慧圆顿时成了一只落汤鸡。

卫昭忙表现出一些歉意，“对不住了，慧圆小师父，你也知道我原先的身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这些个重活不是我不愿意，是有时候真的力不从心，慧圆小师父，你就莫要怪罪了。”

慧圆吼了一声，便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敢这么对我，看我怎么教训你。快拿我的鞭子来。”

慧圆刚吼完，突然见走过来一人，双手合十，颔首道，“阿弥陀佛，慧圆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慧圆一瞧是了空大师，立刻躬身双手合十，“师公。”

一旁的卫昭和绾绾也向了空颔首行礼。

了空看了看慧圆道，“事情我都看到了，毕竟是宫里的人，自然是娇贵些。你让他们帮庵中做些事我不反对，但也量力而为。”

“师公，他们……”慧圆仍有些不甘。

了空打断她的话，“你身上都湿了，赶紧去换身衣裳吧。我有些佛法要与宁儿讲，你随我来吧。”

了空说完，便看了看卫昭。

卫昭躬身，“是。”

慧圆还不甘心，道，“师公，他们二人太过……”

“慧圆。”此时无尘也已经知道这边的事情，匆匆赶了过来，“师叔莫怪，慧圆我会管教的。慧圆，还不将自己赶紧收拾了，出家之人这样成何体统？”

见无尘严厉对她，慧圆这才作罢，点头应了一声是，便先走了。

无尘带着些许笑意看着卫昭道，“庵里杂活太多，慧圆只是想着让公主帮忙，不想可能是安排的过重了，我一定与她说明白，日后让你们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卫昭借坡下驴，道，“慧圆小师父也是严厉了些，但我知道她定然没有坏心的，无尘师父也莫要太严厉了。”

“公主殿下深明大义，让人钦佩。我方才听师叔说要给你将佛法，那便去吧，莫要耽误了。”

卫昭笑着点头，随即又问道，“那这些活……”

“公主放心，我自会安排人去做。等用午饭的时候，我着人去喊你。”

“多谢了。”

说罢，卫昭便随着了空大师去了一处禅房。

卫昭忙道，“方才多谢大师解围了。”

“不必客气，不过我那师侄一直代管庵中事务，许多事情我也不便插嘴，宁儿你自己斟酌行事吧。”

“宁儿记下了。”

了空大师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绾绾轻手轻脚走到卫昭跟前，竖了大拇指，“小姐，方才你是故意的吧？”

卫昭忙将手指竖在了自己嘴边，示意绾绾不要多言。

绾绾会意，笑着点头。

随后卫昭附到绾绾耳边小声道，“放心，这还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