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卫昭要去靶场看看毛毛，特意先遣人去打听了，确定秦羡不在，这才换了衣裳，拿了弓和箭囊，领着倩儿和绾绾一同去靶场。

到了靶场，果真没见到秦羡。

卫昭便亲自去了马厩，好些日子没看到它，她得表现的热络些，好让毛毛不至于生她的气。

她将毛毛牵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道，“上次，你也别怪我狠心。我是觉得那是秦羡想要见我编的鬼话。我不是不担心你的。那后来，我又怕他还在这堵我，就没敢来。但我专门找人问了的，知道你吃得好睡得好，也就放心了。我这次见你，觉得你好像胖了些，毛色也比上次看的光亮了些，是不是？”

她说的认真，没注意旁边正有人看着她。

察觉到有些滚烫的目光，卫昭偏头看了过去，正好对上秦羡的脸。秦羡有些柔和的表情瞬间敛去，沉着一张脸看她。

卫昭重新回过头来，当做没瞧见他，还故意低了头，对毛毛道，“臭毛毛，他在，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你可是已经叛变了，认了新主人了？”

正埋头走着，眼睛瞧见一双云靴，前行的路被堵住，卫昭只得抬了头。一双眸子晶莹剔透，哪有一点惧色。

秦羡见了，便想起先前种种，直接兴师问罪，“你算计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他果真都想明白了。

可她还是装作不知道，问道，“秦大统领说什么呢？你英明神武，我如何会算计你？”

“那你为何躲着我？”秦羡追问。

“没躲着啊。”卫昭避开他的目光，睁眼说瞎话，“我怎么躲着你了？我就是最近忙，不得空过来。”

“你这是做贼心虚。”

“没有的事，秦大统领你别血口喷人。我急着去骑马呢，麻烦你让开。”卫昭说着，牵了毛毛要走。

手腕被秦羡直接捉住，抽不开。逼着她不得不再次看向他。

“你早就想去西狄，所以叫我教你骑马射箭。你在靶场故意与十公主生起事端，叫我帮你，又与我刻意亲近。这些都是为了成为旁人的眼中钉，好让别人都希望你离开。”

秦羡心思缜密，却已经将这些都想通。

“秦大统领聪慧过人，都想清楚了，就不必问我了。”

“我的确是利用了你。可那又如何？我不过是不想过以前的生活，一点也不想，所以必须做些事，让自己的地位无法撼动。光光回了皇宫又有什么用，父皇一句话，我便就要嫁给云鹤，我的命运为何都在别人手中？你叫我怎么甘心？我若从西狄回来，于晋国有功。日后有了自己的公主府，岂不是逍遥自在？我没有人可以依靠，想要得到的，都得靠着自己去争取。秦大统领也是自己一步步走上来的，应该明白我的话。”

她这话叫人听了没法再生气，诸多无奈与无助，竟叫人生起几分，心疼。

秦羡走前一步，捉了她的手腕已经贴在自己的胸口，问道，“我只还有一事不明，你为何当初要与我说你钟意云鹤？若不说，岂非少了许多麻烦？若皇上执意，你便就真的许配给他了。”

冷风吹过来，灌进后背，卫昭打了一个哆嗦，道，“怎么还有秦大统领想不明白的事情么？”

秦羡皱眉，怎么她一副轻松的神态，好像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一样。

她那样的神态更叫他生气，不假思索的将她一拉，让她贴近自己。那愤怒的模样叫卫昭也是一怔。他真的生气了，而且好像，很生气。

面对秦羡生气的神态，卫昭慢慢的平静下来。她所仰仗的不过是知道秦羡从来都不敢对她做什么。他恪守君臣礼数，他是个君子。他隐忍，目前做的最过分的也不过是亲了她。

亲一下，有什么呢？

她坦然的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模样。

秦羡定定看着她，久久不移开目光，半晌才道，“你可知道，西狄那处，狄野就在那里。你自己送上门去，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

面对秦羡摄人的目光，卫昭一下子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生气的理由。

那次桃花庵被劫，狄野险些辱了她清白之身，过去许久，她已经不曾想起来，可没想到秦羡得知她要去西狄，清清楚楚的记着这事。

有些理亏，卫昭垂了垂首。多次交锋，她已经掌握，有时候对秦羡，示弱也没什么不好。

难得见她没有一副防卫的姿态，而显出些柔软来。

他缓和了语气，道，“此去西狄，路途遥远。同行的卫队也不会是精兵强将。何况西狄又是狄野的地盘，你就没想过他会故技重施？你做决定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好好过过脑子，考虑下自己的安危？若为自保，在京都城内就寻不到什么机会保全自己？非要将自己往狼窝里送？”

卫昭乖巧的听着，等秦羡说完了，这才抬头道，“我毕竟是晋国去的公主，他不至于这么大胆吧？若这样，这次和亲便没有意义了。”说话的语气明显没有多少底气，她要示弱，示弱。

“你以为他想和？妇人之见。那滋事都是他，他巴不得两国开战。”

卫昭没再说话了，饶是这一层，她没有想到。西狄的局势，她在北齐时便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那西狄的皇上如今年事已高，底下儿子特别多，争权夺势的十分厉害。等他归天，免不了又是一阵混乱。可那西狄到底现在谁得势，谁厉害，她的确是一无所知。

她眼底也闪过一丝忧心，被秦羡看在眼里。秦羡想说什么的时候，卫昭却又朝他笑靥如花，“秦大统领多虑啦，狄野肯定没这么大胆子的，他犯不着为了我得罪整个晋国。要开战，怎么也得寻个正经理由，师出有名才对。何况，父皇那处都已经同意了，如今我再反悔，怕也是不行的。”

“师出有名。”秦羡重复了那四个字，仿佛想到了什么。

卫昭也想到了，她肯定她与秦羡想到了一处。

那便是晋国对北齐开战的理由。

战争的起因便是姜善修书一封想要求娶北齐的容华公主卫昭。卫昭深受父皇的疼爱，且北齐也从没有皇室宗亲女子嫁入外邦的先例。父皇心高气傲，觉得姜善痴人说梦，更是配不上自己的女儿。愤怒之间，竟洋洋洒洒的回了一封书信，多是奚落之词。那封信到了晋国的都城，顷刻之间，被坊间抄录上千份，洒落在大街小巷。信上的内容瞬间激起了民愤，认为北齐一个弹丸之地，竟如此羞辱他们当今圣上。借此机会，姜善大手一挥，便命了秦羡带了三十万军队讨伐北齐，让北齐皇帝为自己的言行付出血的代价。

卫昭心中明白，自己父皇过激冲动在前，可那也不过是讨伐北齐的一个由头。即便是没有这个，也会有别的。晋国自然还会再找出一个名正言顺讨伐北齐，还能顺应民意的理由来。她的父皇太过单纯，本就不适合那帝位。

她早已想过，弱肉强食，她的父皇偏安一隅，国运渐衰，总有一日会被他国侵犯。只是这国破家亡到来之时，任是谁也是无法接受的。

二人都被思绪绊住，一时间陷入沉默。

绾绾匆匆跑过来，打破了这份宁静，她气喘吁吁道，“刚刚西狄王城回信了，同意了他们的十二公主嫁到晋国来。”

秦羡微微一怔，卫昭趁机将手抽了回来，退后一步，对他道，“好啦，事情已经成定局了。秦大统领也不必担心，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不叫自己吃亏的。”

秦羡心中根本不信。

她这段日子遇到的危险还少，她根本顾全不了自己，也不知道这份大言不惭的自信从何而来。

卫昭准备回去了，有了回信，离她动身的日子便不远了，她还得回去收拾收拾。何况她，还有事要办。

“秦大统领，我就先回去了。”

顿了一下，又道，“秦大统领会来给我送行吗？”

“如果来的话，叫上夫人一起吧。到时候一定会有许多百姓围观，夫人身为诰命夫人理当为我送个行的。”

秦羡蹙眉，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提到孟澜了。

卫昭微微颔首，便转过身离开。

秦羡还有话没说完，他几步上前，拦在了她跟前，低头看他，气势压了过来。

卫昭抬眸看他。

“以后，要我做什么，直接说，不要与我耍心眼。”

他盯着她，说的认真。好像是在承诺，只要你说，我就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