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毫不犹豫就迈步进去,蒙武与王贲等人紧随在其身后,禹缭伸手轻轻一推,那石门‘轰隆’一声重新关上了,地道里先是突然一黑,接着前头又露出点点光亮来,看得出来这通道并不如何长,否则这光亮不至于这边门一关上,那边便传了进来!禹缭率先走了几步,走到嬴政身边,略离了他小半步之后,这才开口道:“大王见谅,鬼谷避世多年,因此才弄了这样一个小把戏,此道并不长,为的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鬼谷流传千年,名声不一般,每年便有不少的人想上云梦山撞个仙缘,这山顶虽然不好上,但也耐不住万一有人找了上来。
鬼谷子纵然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只收徒弟,可若是每年来的人多了,恐怕他也是吃不消的,名声大了,自然也有负累,因此鬼谷弄出这么一个掩人耳目的排场,也是情有可原。嬴政点了点头,几人脚步声在这空荡的通道内响了几声,前头便已经能瞧见出口了,阳光一下子洒了下来,像是前面没了遮蔽物般,王贲吃了一惊,刚刚明明在外看到的是通道是在这山腹之内,此时看来,倒像是头顶并不是山洞顶了一般!
“那刘丹当年神秘出现,年纪与臣相当,臣年轻时候曾与之见过一面。”一旦进了鬼谷之中,禹缭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刘丹的事开始说了起来,这刘丹来历如何,现在过去已是多年,早已无人得知,只知道其当年不知从何处学得一身本事,且此人又是一个极有毅力之人,硬是靠自己的本事将武功炼到后来地步,他常有奇思妙想,而且能推会算,很快声望便已经累积起来,此人曾言过几件事,后来便都一一验证,因此更被人称之为活神仙,很快名望便直追鬼谷子王禅,此人收徒与王禅不同,王禅不止是教授武功,而他教的更是分为许多道,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纵横捭阖之术,而除此之外,兵法、医术等他都俱有涉猎,这一点,光是从他几个出名的徒弟,便能瞧得出来。
苏秦与张仪等以嘴皮子见长,而孙膑、庞涓等则是以兵法见长,而徐福则是以医术为主,禹缭则是学多杂,其中以兵法谋略与武功为主。光是从这些徒弟,便能瞧得出鬼谷子其人本事,而歧山老人刘丹教徒弟,则是以武功见长,唯一一个擅长心机的徒弟流渊,便是后来被封为龙阳君的,至今早已生死不知下落,留下两个子女,如今看来,亦是不如其父有心机手段,光是从这教徒弟一点,刘丹便已经输了鬼谷子一大截。
可此人心高气傲,他既教不出如同孙膑、苏秦等那样的人才,他便是挑了那出类拔萃者为徒,教其武功,并专心发展势力,与鬼谷中的避世不完全相同,歧山既是避世,又有入世之感,歧山门下虽然也常被各国权贵所用,但更并不是如同鬼谷子徒弟一般,为诸候用者只在少数,歧山虽说在世人眼中略感神秘,但在许多权贵心中,却是并非难以寻找,可不知为何,歧山门下之人却并未有入秦者,这刘丹如今已避在歧山多年未出,虽然未曾明目张胆与鬼谷子如同撕破脸一般,不过比试却是处处可见。光是从收徒弟来说,鬼谷子曾收兰陵玉儿为徒,刘丹便也寻貌美楚楚收为徒弟,禹缭对此察觉之后,便对歧山老人心中生出警惕之心来。
这些话禹缭三两句并为一起说的,刘丹的比较之心禹缭想了想,如今鬼谷已与秦国关系密切,他索性也一并说了出来,并未有隐瞒,反正此事只由嬴政自己心中思索便是,有时候他虽然自认智计超凡,但在嬴政面前,偶尔也会感到自己计谋略有缺失,尤其是这些年见识过嬴政计谋的过人之处,禹缭更是深切感受到这一点。混迹于山野间的诸大派系与帝王心术总有差别,在这一点来说,嬴政的目光因其位置而与许多普通只知打杀的剑客不同,他从大局出发,看人看事更是要多一些感悟,若是与他为敌,轻易被算计,恐怕到最后还不能反应过来,刘丹与鬼谷之间的事,反正鬼谷如今已与秦国关系密切,这些事一直以来也只是禹缭心中怀疑,并未得到证实,倒不如说与嬴政听,说不定当局者迷,而旁观者清,嬴政智计超群,当真若是能看出刘丹背后所谋,亦是不一定的!
几人说话间便已经走出了通道,一看到这此间的情景,众人顿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鬼谷隐居处便如同座落在一座山腹里,约往下有百米长左右的阶梯,可是头顶上却并无外物,若是有人能飞在天高,自然能将此地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可此时并无飞机等物,这云梦山又高不可攀,若要看清这地方,恐怕除非天上神仙方可为!这鬼谷子隐居之地如同被人在山腹间掏出一个巨大的洞来,头顶似是被人以巨力强行削去,中间乃是空地,四周挖出巨大的洞穴,一层一层蔓延而上,头顶四周处依稀可见葱翠之极的树木,地底被挖得极深,从下往上看,最上面的山洞便如同一个个细小的虫子般,转角处依稀能见冉冉流水,四周依稀能听到虫鸣与鸟叫之声,各处还有人开出来的田畦与菜圃,这地方之大,如同一个小形的村镇一般,看得人瞠目结舌!
王贲这会儿嘴已经张大了起来,就连蒙武都目光有些发呆望着眼前的这一切,那山壁尽头处似还有路能通往后面一般,不知这鬼谷究竟有多大,简直如同将整个云梦山顶全部掏空出来了一般,实在看得人有些发呆,四周山壁处还能看到走动的人影,这些人个个踮着脚尖走在不足巴掌宽的阶梯间,脚尖飞点之下,身形轻飘飘的就落了下来!数了数这样的山洞,嬴政顿时嘴角忍不住就抽了抽:“此地莫非乃是诸位所住之处?”
禹缭点了点头,表情有些纠结:“大王所言正是,臣当年亦在此地住过几年,不过大王乃是贵客,自然不会住在此处!”一般新进的学生便都各自住在这山洞里,条件自然不能说有多好,而且因没有上下的阶梯,若想回屋时能不摔上一跤,鬼谷子所教的武功自然也得要好好学着,每个人都是从被摔里渐渐学得武功的,而一旦在这样的地方住上几年,武功学识都已经能得鬼谷子首恳同意下山之后,许多过惯了苦日子的自然都要赶紧下山,禹缭当年领着徒弟开溜,也有实在想换换住宿环境滋味儿的想法在其中。
正说话间,那山洞处正小心走着的几个人影朝这边一望,接着脚尖一点,直直就朝这边成群结队的窜了下来,嬴政定睛望去,那称为宁氏的中年人也在其中,脸色有些青白交错,看到嬴政时眼睛一亮,嬴政看得出他脸上有想要立即告辞离开的意思,明显的就展示了出来,此人这会儿既然进了鬼谷之中,自然容不得他再在这个时候离开,嬴政想了想便将头别了开去,故意与那几个穿着灰白色衣裳的人拱了拱手,还没有开口说话,那几个人已经连忙避到了一旁,与嬴政还了礼之后才微笑道:“师尊早已知道贵人已至,此时已在等候,大王不如先与师尊见面,再来由某等带大王在此处多加游历,大王认为此举可妥当?”
一言既出,那中年人顿时便冲嬴政挤了挤眼睛摇了摇头。
嬴政抬头看了看那几乎山顶边际与天空连到一处的山壁,果断的摇了摇头。他如今虽然有些本事,但并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这样高爬过去,别说上去时能不能将平衡掌握得好,就是下来时恐怕也要经历一番心理折磨,光是看此时这中年人青白交错的脸色便能看得出一些端倪来,嬴政这一生虽然有些武功,但还从未试过从如此高跳来跳去,若是等到失了态,倒是当众无端出丑,倒不如多加炼习几回再说。
那中年人看他拒绝,也不以为意,连忙就冲嬴政比了个请的姿势。
徒弟们虽然住山洞之中,但鬼谷子却是待遇稍好一些,那山壁后面果然还有地方,鬼谷子的住所是在一处搭建起来的竹屋里。旁边还有一汪泉眼,四周全是青幽幽的竹林与树木,看上去极为雅致,竹屋便座落在泉中间,一道拱形桥从水里直接延伸过来,清沏的水中倒出桥的影子,这情景让人一看无端心里就生出几丝宁静来。这鬼谷身在云梦山顶中,以云梦山之高,离天便特别的近,从这儿抬头往天空看去,如同触手便能摸到云层一般,给人一种飘飘欲仙之感,这样那亲眼瞧见景致的震撼,可远比吃了徐福那丹药恐怕来得还要深得多,也许是因为山顶海拨高的原因,这里的天气比起山脚下还要清冷一些。
幸亏几人都不是普通人,这样站着虽然有些冷,但也并不会冷到萎萎缩缩的地步,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蓝色衣袍,身影有些消瘦的老人坐在桥尽头旁放着的椅椅上,身影都如同融入了这片绿景里,如同一副沾着仙气,不动而静止的美好画卷一般,让人不忍心去破坏。
嬴政远处站着,没有动弹,他不开口,禹缭自然也不会去主动开口,看着那老人的身影,他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之色,却并未动弹,只是安静的站在嬴政身后,而一向性情有些跋扈的王贲在此时也难得安静了下来,束手而立,只除了衣裳随着山风吹拂而发出轻微的响动外,几人都如同石雕一般站在了原处。嬴政嘴角轻抿,目光冷淡,俊美的五官如同精雕细琢出来的石像一般,身挺得笔直,目光幽远,虽然是看着那老人的方向,却像是透过老人,而看了其他的景致一般,整个人给人优雅冷淡的感觉,使人不敢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那老人微微一动,这下子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无波的湖水里般,溅起了阵阵轻细的水纹,那老人手一抬,竟然从他身旁提了一根用细竹做成的鱼竿起来,水面发出一声轻微的细响,一条还在跳跃着的鱼顿时被扯出了水面,这情景就如同一副平静的画面突然之间鲜活了过来般,那老人将鱼扔进一旁早准备好的篓里,这才站起身来,朝这边转过了身来,一边伸手拂了拂长及胸腹的银白色胡须,一边冲这边点头笑了笑:“贵客远道而来,如何有使客人远站着的道理,请随老朽来!”
这老人说话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可隔着这样远,却如同响在了众人的耳边一般,说完这话他便已经转身进了那竹屋里,没有转过头来。嬴政嘴角边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极淡笑意,冲前方拱了拱手,这才站直了身子。不论人家看没看到,却依旧是将礼数做足了才起身,带路过来的中年人与那墨家的人看到这一幕,眼神微微起了些变化,不知为何,好似从嬴政身上才真正感受到了贵族王室的风度一般,比起那些只知逞凶斗狠的人,眼前嬴政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实在是令人顿时便对他刮目相看了。
“大王请!”禹缭表情又更恭敬了几分,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声音并不大,像是有意识的放轻了一些,如同怕是大声一些便破坏了眼前的风景一般,他自己恐怕没有注意到,嬴政却是感受到了,不由就看了禹缭一眼。从禹缭脸上的神色,便能看得出他对于之前那老人的尊敬已经是刻入了骨子里,一言一行便都已经不自觉到了如此地步,这样的感情,实在是令嬴政有些费解,他生性冷淡凉薄,前一世时又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对禹缭的感情并不如何能明白,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他却也是能理解的,因此禹缭比了这个一个手势时,嬴政也就点了点头,整理了一番衣冠,这才踏上了那桥,朝竹屋行去。
几人连脚步声都放轻了些,越走得近,这竹屋的全貌便看得越清楚,待近了才看到这竹屋其实并不小,周围是一大片空出来的地方,左角处有一个凉亭,上头摆了一张矮石桌,几个蒲团,旁边一个摇椅,刚刚老人就在此处垂钓,光是从眼前这些看来,便能看得出此处实在是一处养老的好地方,只看一眼,这地方便似能引诱着让人有留下来住的欲望,青山绿水,竹屋雅致,禹缭脸上现出几丝向往悠然之色,连蒙武目光之中都现出羡慕模样来。
嬴政心志坚硬如铁,他如今正值青春年壮,且又野心勃勃,心怀天下,经历两世为人,他的心志被淬炼,可说就算比他年长的蒙武等人亦都不一定能比得过他,因此他只是往四周看了一眼,眼神平淡无波,心中丝毫没有因为眼前这种悠然惬意的情景而生出任何的想法来,只是单纯的打量了一眼而已,王贲跟在他身后,也四处看了一眼,一边就凑近了嬴政身边,轻声说道:“大王,此处风景倒是优美,能在此处住上几日,也算是值了!”他说完,嘿嘿笑了几声,这话完全是凭心而说出,单纯透明,并无任何冒犯之处,虽然开口得有些莽撞,但却说出了禹缭等人的心声,因此几人都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嬴政却是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那竹椅,不知道是山中空气比起平地特别的要冷一些,还是这山中竹子有异常之处,这竹椅触手便是一股冰冷感从指尖传进了人心里,令人忍不住有种打哆嗦的冲动。
看到嬴政动作,王贲也跟着摸了椅子一把,春天里能打赤膊却丝毫不感觉冷意的人,这会儿生生打了个激伶,嬴政从头到尾却连面色都未变过,王贲这会儿是真有些佩服了,他却不知道,这世上触手可及的冷并不稀奇,而嬴政经历过的,却是自心底而丧发出来的冷意,这些指尖上感觉到的冷又算得了什么!
“世上美景何止千万,此景也罢,繁华也罢,俱都是景致的一种,繁华乱人心迷人眼,而此景则令人向往,同样是令人迷醉,不过是眼前物而已,又何须心乱而志移?”嬴政声音冷清,似是与眼前的情景融在了一起,令人听来半晌回不过神,明知道他是在说话,却有好几人听到了话,却并没有听清他话里的意思,嬴政看到那中年人脸上的诧异之色,也不以为意,微微笑了笑,转头冲身边拱了拱手,一边温和说道:“望王老先生不要在意政此言。”
他说话间,众人才反应过来身边早已经站了一个老人,顿时吃了一惊,禹缭也吓了一跳,忙不迭本能的便跪了下去,额头点头地,一边有些激动道:“不肖弟子禹顷,拜见恩师!”不知此人何时站在这儿,好像原本天经地义他便站在这里一般,除了嬴政之外,众人俱都拜了下去。嬴政身份不同,他这一生,再也没有折腰侍人的道理,连跪天地若不是此时规矩,他都不愿为之,那经历过上一世,嬴政虽然敬重人才,可却再不会卑微对人,因此看到鬼谷子时,他只是谦和的与王禅行了一礼,身体弯了下去,恭敬道:“冒昧来访,还望王老先生不要见怪!”
老人身形瘦长,看起来比禹缭还要略高一些,几乎与嬴政身高相等,远看时有些瘦弱,可近看时,却能感觉到他带来的压迫力。王禅眉眼实则长相温和,与禹缭的气质相同,他长相便如同传说之中的仙人差不多,须发皆白,长须飘飘,面色却是红润饱满,一把年纪的智慧与沧桑等,俱都藏进了他眼睛里,他看人时的目光并不锐利,可却像是探入了人的心里,让人被他一看,便颇有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嬴政心志纵然坚定,可被他这样一看时,亦忍不住瞳孔微微一缩,像是自己心底的秘密已经被人看穿一般!这老人着实厉害,他就算是不言不语,明明是脸上带着笑,可不由自主的就是让人感觉到紧张。王禅看起来并不比禹缭年长到哪儿去,甚至冷不妨看去时只当两人年纪相当而已,可他能做禹缭的师尊,最少也比禹缭大上一些。王禅打量了嬴政几眼,也没有理睬跪在一旁的禹缭,他不开口说话,禹缭就硬是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半晌之后,王禅才微笑了起来:“大王心志之坚,实乃老朽生平仅见,能见此情景而不动心,大王之志,老板朽佩服!”
王禅说话时声音空灵幽远,像是一道弯弯细流,直接流入人心里,很容易便让人对其生出敬重感来,几人表情不自觉的便发生了变化,甚至那姓宁的中年人这会儿已经忍不住低下头去,如同鬼谷中人一般,嬴政却是笑了起来,听出王禅话中的意思,也听到他虽称自己为王,但并未自称为臣,想来这会儿还有要考较自己的意思,顿时便颔首。嬴政一生志向,并不是在这山水之间,这样的生活若是前一世时,自然是他向往的,但活过两世的人,感悟与旁人自然不一样,若是只知闲逸而无与之相配的实力,最后的下场不过是落得和前世时一样,任人鱼肉而已,那样的闲逸与避世,说得好听一些便是清高不理俗务,说得难听一点儿,便是无能遇事只知躲避,到时任人宰割!
“大王这边请!”王禅看到嬴政脸上的笑意,目光之中突然间露出一丝笑意,伸了伸手,冲嬴政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嬴政点了点头,率先朝那矮石桌行了过去,盘腿在那地上的蒲团跪坐了下去,虽然仍有几个空余的皮团,可在这两人面前,却没有哪个敢再坐下去,禹缭恭敬的站在亭子之外,与王贲等人形成了一个守护的姿态,这鬼谷之中虽然没有旁人,但禹缭看到王禅心里本能的便觉得敬畏,哪里敢与他平起平坐,便守到了外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