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心下暗自气愤,将这笔账与王翦和李牧记下了,忍住心中想拨腿而逃的冲动,臭着脸跪坐在榻子之上,心内直将王翦与李牧二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只觉得这两人完全是道貌案然的伪君子,瞧着一副斯文憨厚的老实模样,实则个个肚里装了坏水,吕不韦脸色臭不可闻,王翦笑意却是更加真诚,此时下方战鼓突然间狠狠砸动了起来,‘咚咚咚’……
几声鼓点先是缓缓响了起来,那声音沉闷而厚重,像是直接震到了人的心里头,就连一脸难看之色的吕不韦闻听这阵鼓声,忍不住也是精神一振,一旁赵姬却是泪光点点,作出娇弱与不堪惹人怜状来,可此地几人都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就算当年曾经有一个会怜她的,这几年下来也是对她的神色视而不见,吕不韦不止是不宽慰她,反倒是厌恶的将头别到一旁,明知嫪毐要死,又是为了自己活着而留下来看的,若是她强行要走,看台之上人虽多,但也不能当真将她一心捆住,赵姬若是个硬气的,或者深情的,大可不顾秦国脸面直接从这看台之下跳下去,与嫪毐殉情便是,她既要选择苟且偷生,又不选择为情自杀,显示真意,却又如今做出这样一副模样来,只是平白令人厌恶!
众人都不看赵姬的模样,赵姬心下既羞且恼,不过面上仍是露出一丝哀戚之色来,如同被逼迫一般,一双妙目盯着高台之下的刑场看。远远的,一辆由一队三百来人的侍卫,一路走来,中间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的人被倒缚着双手,不时被人推搡一下,若不是赵姬等人位处高台,一眼望得清楚,恐怕嫪毐夹杂在厚重的士兵之中,亦不易被瞧见。她心下一紧,看到这熟悉的人影之时,虽然早知他会死,这会儿当真看到了,仍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两人朝夕相伴的情景顿时浮现在眼前,不管嫪毐对她是不是利用,但他确实对赵姬极好,曲意奉承,两人生育儿子,感情自然非同一般,甚至相较之下,嫪毐在赵姬心中的份量,比嬴楚更深!这会儿一见此人身影,种种情绪浮现在赵姬心头,顿时令她身躯一震,心情激荡之下,她顿时觉得胸口闷生生的疼,喉间一甜,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了上来。
那头齐肆等人眼见这群士兵过来,那年长些的男子眼睛尖些,依稀透过士兵身影,看到夹杂在中间的嫪毐,顿时与两个同伙使了个眼色,就在此时动手劫人,那是最佳时期,若是等看台之上的李牧下来,再加上这些士兵,恐怕到时不止是救不了人,连他们也要折损在这儿,几人也是深知李牧厉害,一见这情景,顿时使了个眼色,突然之间拨开人群,一下子朝那人群之中跃了过去!
这个变故一出,人群顿时哗然,好些百姓被误伤,惊呼声与尖叫声并起!而原本被几人深深忌惮的李牧并未动,反倒只是捧着头盔,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下刑场之内顿时乱作一团,有好些个夹杂在人群中,看似普通平凡的人都涌了出来,显然都是嫪毐余党,这一下用嫪毐作饵,倒是将人都钓了出来!李牧虽然知道这个法子有些卑鄙,但此时不可否认的,见到用如此简单的方法,就将这些人瓮中捉鳖,拿了个干净,比他挨家挨户带人搜捕来得方便解气得多,亦不用骚扰庶民普通人,当真是一个极好的法子!此时李牧心中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原本还算正直的心里,倒是有些开始被嬴政影响,不如以前一般认死理,反倒是认同了嬴政所说,人并非一成不变之话,并深以为然!
那头齐肆被二十来人夹在中间,这些人形成一支箭尖模样,最前头的人手举短剑,而边上的则主要是掩饰齐肆,在李牧军等人有意的放水之下,齐肆很快便冲到了场中间,不过他身旁掩护他之人也大多死了,剩余两三个勉强站立的,不过也只是强撑一口气而已。嫪毐见到齐肆等人时,眼睛先是一亮,不过在看到双方人数的多寡之后,他眼中的光彩很快便黯淡了下去,四周惨呼声传来,秦国民风彪悍,许多人最近受魏辙鼓舞,亦恨嫪毐没事找事儿,这会儿一见嫪毐余党,竟然好多人想冲过来,可惜却是被士兵拦住,不得如愿,不过饶是如此,许多人却是捡了地上的黄土疙瘩朝齐肆等人扔了过去!
这群人极为显眼,都穿着灰白二色衣裳,与穿着一身整齐朱色衣裳的士兵相比,一望就便知,众人的石块破鞋子等不住朝这边扔,原本干净整齐的场上顿时一片混乱。李牧嘴角抽了抽,他生平最是爱好整洁,这会儿见到现场混乱的情景,有些忍耐不住,只是手腕刚动,王翦的手已经按在他剑鞘之上,嘴里轻声道:“君候稍安勿动!”李牧犹豫了一下,微微跨了半步的脚又往后退了回去。
赵姬看到台下齐肆等人时,很快就认了出来!当日她与嫪毐情浓之时,齐肆等人乃是嫪毐从小至交,她自然也是十分熟悉的,可是这会儿再次相见,齐肆脸上毫不掩饰的杀意,却是令赵姬心下骇然,下意识的转头看吕不韦,却见他脸色铁青,狠狠回头瞪着王翦,那目光似要吃人一般,王翦却是依旧忠厚老实的模样,还冲吕不韦点头哈腰笑了笑,气得吕不韦脸色更是难看,盯着场中混乱,他挥了挥袖子,表面看似生气,实则内心欢喜,吕不韦起身要走:“今日已出变故,纵然擒住乱党,已是误了时辰,不若改日再杀此贼!”
他这话一说出口,一旁赵姬不住点头,吕不韦原想站起身的,谁料他身子刚动,还未完全站起来,肩上就已经落下了一只手。李牧状似轻轻拍了拍吕不韦的肩,两人一副哥俩儿好的模样,却是轻描淡写的就将吕不韦起势的动作一下子拍了又重跌坐回去,他笑得云淡风轻,一副儒雅风范:“吕公何苦如此心急?区区几个蟊贼,又如何能耽搁得了时间?不若再坐上一坐,某来秦已久,却着实惭愧,还未能好好与吕公聚上一聚!”
这也不是一个好人!吕不韦心中惊怒异常,不过李牧在爵位之上可是不比他低,吕不韦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当年李牧受封赏之时,他还曾出言打断,都怪嫪毐自作聪明,一想到这儿,吕不韦心中对嫪毐的恨又涌了起来,他总觉得这几年天下人处处皆与他为敌,事事都不顺,当年设计想让蒙骜死,除嬴政一臂膀,如此好的计划,最后却失败,蒙骜从此之后还性情大变,当真成了个杀神般,手下军士个个狠辣又凶残,至今蒙骜之名,还令诸国闻风丧耳,俨然如当年的白起一般,令吕不韦想到就郁闷,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成就了蒙骜与李牧,让嬴政更是如虎添翼,否则如今又何至于走到这样地步,王龁一死,自己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吕不韦心下暗恨,王翦却是冲他笑:“丞相,这吉时一说不过在乎大王心意而已,大王若是要此时处决嫪毐,那此刻就是吉时,若是大王晚两个时辰诛杀嫪毐,那末将亦认为吉时还未到,丞相觉得呢?”这会儿吕不韦心中可是恨透了王翦,一看他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个满肚子的坏水儿,还有那个李斯,也不是个好的,吕不韦气得咬牙切齿,但李牧置于他肩上的手还未收回去,稳稳的压在他肩头,令他肩膀不由自主的往一边偏,王翦问这话,让他怎么说不好?纵然是他硬气说不好,可此时李牧亦不会放他走,到时自己凭白再丢脸而已,又是何必?
咬了咬牙,吕不韦此时生吃了眼前这三人的心都有,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一句话般:“王将军说得不错!”
李牧放声长笑,他长相斯文,极少有如此豪爽大笑之时,平日如同一个斯文俊雅的学者般,可此时他却显示出大将豪迈的气势,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在吕不韦肩上拍得‘邦邦’作响,吕不韦肩膀一垮再垮,直到胸口紧紧抵住面前案几,李牧看他脸色漆黑,忍耐不得之时,才将手收了回去。果然,顺着心意做事,心里爽快得多,以前虽然博得好名,但却事事压抑自己,李牧想起嬴政无意中与自己说过的话,再想到前几年时自己的郁郁寡欢,顿时笑容更加深邃。
下方齐肆等人的打算王翦二人也是看了出来,差不多了,他与李牧相互看了一眼,二人齐齐打了个手势,那些原本还围在刑场边缘的士兵突然一涌而上,原本与嫪毐余党纠缠的士兵们顿时如同变了一个人般,露出了凶残的獠牙,人群中钻出来的余党很快惨叫着倒在士兵们的长矛之下,齐肆眼见不好,他身上此时已挂了伤,这会儿拼尽一口力气,眼睛通红,只想着要在临死之时杀赵姬与吕不韦,为嫪毐与孙竭等人报仇,他回头大喝了一声:“主公,齐肆先行一步!”
说话间,从腰中抽出两只短小的青铜匕首来,朝台上跑了几步,见离得不太远了,先是一刀朝吕不韦掷了去,接着又认准赵姬方向,又掷了第二把!两把匕首来势汹汹,赵姬吓得花容失色,连声尖叫,齐肆身子却是一顿,几把长矛已经将他胸口戳了个透心凉,脚步软软的跑了两下,接着身子无力的倒在地上,下意识的抽搐,他身上顿时流出大量鲜血,将黄色的土地染成了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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