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总管气喘吁吁自礼部回来，透过殿门的缝隙瞟了陛下一眼，察觉到里面不同寻常的气氛，果断选择把门关死守在外面。

“朕还没治你的罪，你倒是一回来就给朕摆脸色，怎么？连杀两人还不够？要不朕把太傅府的人都叫来给你杀着玩？”

海棠昂首挺胸目视前方，自怀中掏出皇室专用令牌放置于面前的地上，“海棠对陛下不敬不只一日，亦是给陛下招惹了不少的麻烦，本就该受到受到严厉惩罚，

还请陛下同意放海棠自由，让海棠当一庶民过平凡的日子。”

圣上面色猛然一沉，“你这是在威胁朕，之前是泷泽，现在又是你，就为了区区一杨欢，值得让你们放弃一切甚至是命？”

“海棠从不曾把自己看的这般重，更不曾想过自己可以威胁到陛下，陛下说的是，欢欢确实平凡的很，但她真实，值得信赖，

在我们漂浮不定的时候，她可以成为我们的依靠，在我们前线拼杀的时候，她可以在后面为我们打点好一切，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

海棠自记事起便时常跟在陛**边，您教我礼仪规矩，又请名师传授我学识武功，庇护我至今，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我感激不尽，

因此，我才愿意成为您手中的利剑和盾牌，您需要的时候，我能重披战甲上战场沙地，您身体不舒服，我能马上自几千里之外快马加鞭赶回来，您一句不能出宫，我立马搬离国师府入住芳华殿，

可恕我直言，您跟欢欢是不一样的，我能在欢欢身上感受到的东西，在您身上根本没有存在过，陛下，于您而言，我跟泷泽到底算什么，您应该比我们更为清楚。”

眼看着圣上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海棠勾唇一笑，“海棠从未求过您任何东西，也从未真正让您为难过，

但今日，海棠斗胆求您一次，放过欢欢，您要继续把我箍在身边也好，想要了我的命也罢，只要能放过欢欢，我都无所谓。”

圣上又震惊又恼怒，看着她的目光锐利到极致，虽是料到她回来可能会大闹一场，可没想到她会极端到这个份上，视线转向一旁沉默的泷泽。

“你也是这么想的？为了杨欢，可以放弃一切甚至是命。”

泷泽抬头，毅然决然跪在海棠身边，“臣很早之前就已经表明想法，海滩与臣的关系这么多年陛下都看在眼里，不为杨欢，单纯的为了她，臣也会跟她站在一起。”

“朕看你们是要造反！”

大手一挥，桌上的东西全都散落在地，有不少东西飞溅开来，泷泽为了保护海棠被砸了很多下，却还是面不改色扣着她的头护在怀中。

“你们两个都不是蠢笨的人，朕就不信你们看不出来，朕从来就没想过真要了她的命！

就算把她关进刑部，不过也只是为了挫挫她的锐气，对你们而言也不是坏事！对她用刑的人不是朕，泼她冷水的更不是朕，你们在跟朕闹什么脾气？”

“若您不将她关进刑部，木碗月那厮又怎么可能找到机会对她下手，她肩上扛着数人才能扛下来的责任，亦是兼顾着数不胜数的人命，

若是没有锐气，早就被生吞活剥了，又哪来的命站在您面前，哪来的命去为您赚取名声，您不是在挫磨她的锐气，您是在间接要她的命！

我搞不懂，明明是您让她去救治瘟疫，看着她名声大噪又嫉妒，差事还没办完就把人召了回来，更是不顾百姓的反对强行把人关至刑部，

陛下，难道在您眼中，那些所谓的虚名比全天下人的命来的都重要？为此您可以不顾他们是死是活，视他们如蝼蚁。”

“有何不对？对朕而言就是如此，他们一不能造福社稷，二不能给朕任何好处，还要靠朕来养活他们，让他们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海棠泷泽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明显的失望，在他们看来，陛下已经疯了，为了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变的疯狂。

“大周的江山呢，于陛下而言也丝毫不重要？没有黎民百姓，何谈江山稳固，陛下可知失了民心有何后果？”

“那又如何？朕只要能名垂青史，就证明朕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到了下面才不会被他们嘲笑，嘲讽朕在位几十年却一事无成！”

“为此，陛下不惜要成为亡国皇帝。”泷泽略显颓然，方才还笔直的身子有些垮，“就算有再多的虚名记录在册，也不如一顶亡国皇帝的帽子，

只要有后者的存在，不论您做过多少伟大的事仍是要遗臭万年，您确定，这是您想要的？”

“不过是损伤些人命罢了，大周人口不计其数，一小部分又算得了什么？怎么可能会牵扯到亡国，

泷泽，你莫要吓唬朕，朕吃过的米比你吃过的盐还要多，朕这般疼你们，难道连这点儿小小的要求你们都不肯满足于朕？”

泷泽苦笑，“原来陛下是这般想的，臣再无任何好说，瘟疫之事已了，陛下的要求也已经得到了满足，还请以后能放过杨欢，

就算不能，也不要再为难于她，若把她压垮了，陛下所得所有虚名都将化为乌有。”

圣上撑着桌子往前倾身，“朕可以答应你，暂时不为难她，给她一个月的时间调整，记住，就只有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想去哪，想干嘛朕都不会管，但一个月之后，必须待在京城寸步不离。”

海棠怒及反笑，撑着地起身，捡起面前的令牌拿在手中，看着早就不似青年般意气风发的陛下，拽着泷泽的胳膊让他起身。

“小时候我一直认为，您待我们比亲生儿女还要好，可事实证明，是我多想了，从来没有哪个亲人，会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步步踏上绝路而不拉一把，

您是君，我们是臣，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关系，之前是臣等逾矩了，如今臣等早已过了懂事的年纪，不该再似之前般胡闹。”

“海棠丫头，你这是要跟朕划清界限，从此再不往来？”圣上沉声道。

“臣等受命于陛下，陛下有令，自是万死不辞，但也仅此而已，臣等，告退。”

话落，一手拿着令牌，一手拽着泷泽规规矩矩往外退，要说不伤心是假的，要说不难过更是假的，或许是因为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感受反而没有那么强烈了。

小时候对于他，只是抱有仰慕敬佩之情，愿唯他是从，可人会长大，想法情感也会随之发生变化，他们不再是当初的小娃娃，而是可以独立思考的成年人。

正迎着冷风走在出宫的鹅卵石路上，太后身边的桂嬷嬷急匆匆追赶过来，“泷国师，海棠姑娘。”

二人脚步一顿，停下来扭头看去，也对，太后身在宫中，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怎么可能一点儿消息都得不到。

“桂嬷嬷。”

“哎呦，可算是赶上两位小主子了，太后听说两位回京，特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好饭等着两位呢，要是不吃就出宫，太后她老人家可是要伤心了。”

抬头看了一眼时辰，随即抬步跟着桂嬷嬷往慈宁宫去，外男原是不准在后宫随意走动，可泷泽不是外人，自是没人敢拦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