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禅机万万没想到，再次见到酋长时，竟然可能就是永别。

他与刚成立的户外探险队第一次组织活动时，就是前往酋长她们的定居点，要说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也不是他能未卜先知，只是恰好酋长她们就住在偏南的位置，而且学院长觉得酋长她们的盐可能快吃完了，让他顺便给她们送点盐，他就带着拉斐、米奥和马里金娜过去了。

飞到酋长她们的营地附近时，他就看到有一道烟柱升起，寻思大概是她们正在做饭，然而等抵达营地时，他却发现营地里萦绕着一股莫名悲伤的气息，那些平时如杀手一样面无表情的黑豹战士们，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泪痕，他当时心里就一咯噔，心说坏了。

他们是巫术部族的朋友兼盟友，黑豹战士们当然不会阻拦，可他听不懂她们的土语，想问也没办法问，只能赶紧找路易莎，而口无遮拦的米奥则嘻嘻哈哈地滴咕道：“这是要烧烤吗？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呀！”

江禅机快速瞟了一眼，位于营地中央的火堆上架了很多木柴，暂时用湿树枝盖着火，但怎么看也不像是烧烤，倒像是……准备焚烧尸体的样子，幸亏黑豹战士们也听不懂米奥的话。

他直奔营地里最大的一个木棚，刚进去就看到路易莎的背影，以及……酋长，看到酋长还活着，他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只要死的不是她们两个，其他人死了都还好。

由于酋长她们没有电也没有灯，木棚里比较昏暗，他初时没看清楚，然而仔细一看，就察觉不对劲，酋长半躺在木床上，脸孔浮现出不祥的黑斑，气色很不好，但神色极为镇定，甚至可以说是安详。

“你们来了。”她说了一句土语，意思可以猜出来，“来得正好。”

路易莎回头，满脸都是泪水，哽咽地说道：“酋长大人要去世了。”

“啊？”江禅机瞠目结舌，只恨现在没手机，不然怎么也要立刻给学院长她们打电话。

情况他还没有完全搞清楚，酋长不像是受了什么重伤，难道是生病了？但也不至于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吧。

路易莎抹了抹眼泪，“酋长大人预知到自己的死期，让我们提前准备好火葬的仪式，就是外面那些。”

江禅机像是搁浅的鱼似的，嘴巴一张一合，就是说不出话。

“不用担心，我的孩子，我只是寿命到了。”酋长让路易莎替自己翻译道。

江禅机稍微缓过神来，仔细一想，酋长脸上这种黑斑，确实像是老年人在自然死亡之前会出现的，他以前跟流浪汉为伍时，曾经见过一个老流浪汉，明明前一天夜里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没醒过来，脸上浮现出这样的黑斑，像是在睡梦中离开的。

这种黑斑，大概是体内脏器衰竭了，并不一定是某些具体的疾病，就算是路惟静在这里也没有用，倒是如果她当初愿意让他给她延长寿命的话……似乎也不行，全身细胞替换一遍需要很久时间，时间不够，可能是她自知时日无多，要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做一些事情。

“没有关系。”酋长仿佛从他的表情变化中看穿了他的心思，“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规律，我死后也要回归自然，化为沃土，回馈这个世界，我是有幸葬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位人类，这是莫大的荣耀。”

实话实说，江禅机并不是特别难受，他与酋长的交情并不深，只是出于对一位德高望重长者的惋惜，他想遍所有办法也回天乏术，只能接受现实。

不……要说办法，大概还有一个，但那种方法……起码现在来看很不现实，就是让花水母给酋长重新塑造身体，只是花水母早已离开，尤绮丝又没有实体，而且所需能量甚多，徒叹奈何，但好歹保留了一线希望。

“酋长大人，您能预知到，您是否还会有第二次生命么？”他问道。

路易莎愣了愣，把他的话翻译给酋长，一向澹定且料事如神的酋长也显露讶色，微微摇头道：“不，我无法预知身后之事。”

路易莎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要怎么能让酋长大人获得第二次生命？”

江禅机摇头道：“难，难于上青天，目前根本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酋长对路易莎说了几句，后者才不甘心地松开手，重新握住酋长的手。

“很高兴你能来陪我走过最后的时刻，在我死之前，帮你们一个小忙，你们要找的地方，大概在那边。”酋长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但她的肌肉早已无力，江禅机赶紧托起她的手腕，她用手指遥指偏南的某个方向。

江禅机扭头看了一眼，突然感觉她的手一沉，再回头看时，酋长已经闭上了眼睛，他触摸她的脉搏，也已经停止。这位可能是近年第一位觉醒的超凡者，就这样去世了，仿佛寓意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酋长她……走了。”他说道。

这句话，不需要翻译，木棚里站着的两位黑豹战士们也听懂了，消息传出，悲哀的啜泣声立刻响彻整个营地。

悲伤归悲伤，但并不是江禅机想象的那样全体嚎啕大哭，可能巫术部族的生存状况一向很恶劣，令她们见惯了族人的死亡，又或者她们看待死亡的意义与江禅机他们不一样，总之，悲伤并不影响她们立即动手为酋长收拾后事，四位最强壮的战士连木床一起把酋长抬起来，抬到外面搭好的火葬架子上。

江禅机跟着出去，发现米奥一直很安静的原因是马里金娜拼命从背后捂住她的嘴，但她还在手舞足蹈想挣扎。

他趁黑豹战士们没注意这边，迅速凿了米奥一个暴栗，“给我哭！”

结果就是，米奥是所有人里哭得最惨的一个，仿佛她是酋长的亲孙女，连黑豹战士们都为之侧目。

火葬正式开始之前还有神秘的巫毒仪式，由路易莎主持，黑豹战士们围在火堆边又唱又跳，江禅机他们毕竟是外人，虽然人家没有驱赶，但他自觉不应该像看热闹一样旁观烧死人，于是带着米奥她们暂时先离开，远远地等在外围，直到唱跳声止歇，浓烟突然增大，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又慢慢熄灭，他才自己一个人回去见路易莎。

黑豹战士们正在围着熄灭的火堆捡拾骨灰，他注意到，路易莎一直带在身边的那颗骷髅头手杖，似乎有了一点变化，准确地说，那颗骷髅头变了，换成了一颗新的，而她的神情似乎也跟以前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