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开纱帘,她依旧静静地躺着。
他随即坐在榻前,静静地看着她。
素香只觉得一阵头疼,然后睁开眼睛醒来,一时觉得这里陌生。
摇了摇头,猛地看到他,差点跳了起来:怎么有个男人守在自己睡觉的床前。
素香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裳,有点惊恐和不明。
倒是这个男人一脸平淡说道:“你昨天喝多了,又找不到你居住的地方,没有办法只好送你回我府上了。”
素香被这男人一句话点醒,想起昨天晚上的失态,有些狼狈问道:“我没有说什么吧?”
男人嘴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说了很多,就是听不清楚。你醒来就好,一会儿有丫鬟帮你洗漱换衣。”
素香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起身走了出去。
有小丫鬟捧着衣服走了过来,轻声道:“姑娘,这是换洗的衣物。”
素香接过衣服准备穿衣,那小丫鬟想上前帮助素香穿衣。
素香百般推脱不过,只好让她把衣服穿上。
素香把脸浸在温水一会儿,脑袋里稍微清醒了些,她抹去脸上的水珠,问道:“你们家公子是谁?”
她心里很纳闷,哪家有钱的公子爷会这么好心,把她这样一身穷酸气的烂酒鬼从街上带回,还享受这么好的待遇。
那床软软的,比床垫还舒服。
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让人不想起来。
只想能够沦陷在其中,一辈子。
衣服也是新的,淡紫色的颜色,趁得素香苍白的小脸,添了几分病态的娇媚。
“我家公子姓袁,名闾。”小丫鬟轻声答道。
袁公子,袁公子
袁闾,袁闾。
……
素香心里把玩着这个名字。
嘴里说了喊了出来“袁闾”。
恰巧袁闾从门外走了进来,先是见素香,继而楞了一下,又恢复常态道:“现在酒醒了,还认识我吧?”
提到酒,素香的脸不明就里的蹭一下就红了,她点了点头:“你就是到我摊上吃馄饨的人么?”
袁闾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旁边的小丫鬟听到自己家的少爷竟然到外面的摊位吃食,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看了少爷,又看了一下素香。
一时沉寂,素香找不到其他的话来说,行了个礼道:“多谢袁少爷留宿,我现在得回去看奶奶,昨夜一夜未归,奶奶肯定担心坏了。”
袁闾也没有挽留素香,只是让一位下人带素香走了出去。
有人气呼呼地闯了进来,头上还未挽好头发,大叫嚷着:“这又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回来了。”
袁闾笑嘻嘻地看着那来的人道:“既然已经知道是乱七八糟的人,又何故用自己的身份来生乱七八糟的人的气呢。”
这个来人是个小姑娘,十七八九岁的光景,长得煞是可爱喜人,她是袁闾的表妹苏萱,她听着这话,一脸的不快,却又无可奈何,忍不住撅起樱桃小嘴道:“就数表哥你嘴会说人。”
她看着那纱帐里的被褥,玉指胡乱指一通,最后指着那被褥气呼呼地吩咐道:“这些,那些,通通都给扔掉。”
小丫鬟朝袁闾看来,征求着意见。袁闾笑道:“我的表妹,也是你们的主子,她不喜欢就扔掉吧。”
看着小丫鬟抱着被褥离开,小姑娘有些嗔怒道:“我听说是个穷酸气的野丫头,表哥,为何要带回府。”
袁闾伸手捏了一下表妹的肉肉的脸蛋,回答道:“她也有一样好处,就是馄饨做得好吃。”
“只是馄饨做得好吃吗?”苏萱不甘心地继续问道。
袁闾不置可否地回答道:“是的。”
苏萱满意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忘记了姑妈怎么教你的,要笑不露齿。”
……
清晨时分,除了几只长得夸张的大鸟在铺面前的老树下刮叫了几声,剩下的就是八宝夸张的声音。
她正在柜台前一笔一笔地记账。
账目是林贵教她的,她学得一点都不含糊。
可清点下来的银两,根本没有对上帐。
她忍不住朝外面正在看书喝酒的林贵道:“公子,你昨天要回来的酒钱,根本就对不上账目。”
林贵看了一眼八宝,不紧不慢道:“昨天我拿些送给人了?”
“送人了?!”八宝不乐意了,像个老板娘一样,道出了不满,“谁啊?”
林贵笑了笑,不理会他,继续埋头看书。
八宝无奈作罢,她一个人认真地数着银两,不时地嘟囔几句。算到结余的时候,又忍不住自言道:“这个月又白干了。”
这酒馆虽然生意不错,但充其量只是小生意。公子有时候兴趣起来了,也不收酒钱,一副视钱财为粪土的样子。
八宝板着手指,想起每月的房租,日常开支,就困恼不己。
只能维持生活。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林贵平静地说道。
八宝正经回道:“没有多余的钱存在那里,心里不踏实。”
林贵看着八宝为钱伤神的样子,突然想笑,可没有笑出来,笑的感觉刚卡在喉咙上,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他想起了她。
那个同样为钱伤神的人。
他放缓了语气,轻声道:“若是钱少,下月我就不白白的招待那些酒徒了。”
八宝满足地笑起来。
俩个小酒窝更深起来。
林贵认真瞅着八宝,他道:“等咱攒够了钱,我就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八宝看着林贵认真的样子,一下子不适应,她脸上飞起一片绯红,找了个借口,到后院去了。
林贵抬头看了一下天,云越来越厚,恐怕有大雪将至。老树上的鸟扑腾了一下,看似笨重的身体,却轻盈地飞向了那云层中,化为墨点。
他暂且将好的回忆留在脑海里,来读那厚厚的书,方便来年的京试。
素香急忙回到了家,门掩着素香推开了门。
奶奶因为素香一夜未归,已经担心了一夜,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走进来,她保持着平静的声音道:“素香你回来啦?”
素香走到奶奶身旁,点头道:“昨天晚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夜不归宿的理由,这个理由在这个古代,实在难以启齿。
奶奶往灶膛里放了一把柴,锅里是给素香热得菜,她说道:“只要回来就好。”
素香也不再说什么,帮着奶奶添柴。
生活依旧平静不起波澜的过着,素香依旧会在闲时去客栈等“守约”的人的到来,奶奶的馄饨生意不咸不淡,维持着俩人的生计。素香盘算着,等春来了,有新鲜的时令菜,便将可用的菜汁水糅合在面皮里,最好有绿色的,红色的,这样,生意会更好些。
夜深人静的时候,素香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会把那梅花瓶翻出来看,用手指点一朵梅花一点一多过去。
梅花瓶一直到离开袁少爷那儿,都未曾离开身过。
这梅花瓶她拥有过,在柳城的时候,瓶子里她插了一朵百合花,上面散满了那花好月圆的月光。
那天,她和他新婚大吉。
瓶子跟她手中的瓶子一模一样,那人的背影,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声音,都跟他一模一样。
不用看那脸庞。
她知道。
那替她解围的人是林贵。
她想奔他而去,不再去想其他,不再让心中的念头而阻止自己奔向他的脚步。
那一刻,她想让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去见鬼吧。
她还记得与他相见的种种场面,他的样子,像个常年驻留在烟花场地的客人,熟练地逗着女人笑,他仿佛也乐在其中。
他含笑冷嘲热讽,居然收留了她,带她去享受柳城的生活。素香一边无奈,一边并不排斥,也许他总让她感觉熟悉。
素香贪婪的闻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
像个被宠溺的孩子。
只是一时疯狂,再怎么堆积起来的镇静,心静,再寸土寸静,直到遇上林贵,都变得不堪一击,顷刻间瓦解。
她现在只知道,有那人在这座城存在着,那人也知道自己的存在,甚至比自己更清楚她自己的一切。
她漂泊的心,突然像抓住了什么。
有了看不到的依靠,她不再感觉心中的无助。
素香把梅花瓶放好,她对奶奶说,等百合花开的时节,若如有人卖,她要买一枝给插在瓶中。
奶奶笑道:“我活了这么久,早过了这些姑娘家爱得玩意儿,没有想到,这么好看的瓶子,落到了这穷苦人家来了。”
奶奶说得话很平实,素香添上一句话来,“若是有其他的花也好,只要长得好看。”
奶奶把这句话认真地装在心里,从邻家的梅花树折来几枝,插在了瓶中。
瓶中的梅花相得益彰着瓶面上的梅花。
奶奶说道:“隔壁家刘大嫂听说是你要话儿来看,让他儿子爬上树折下来的,挑得是最上面,开得最嫩得那几枝梅花。”
素香回答:“只是说说,又何必真去向别人要呢?”
“是刘大嫂来我家串门,看见这瓶子,由此说起的。”奶奶说道。
素香端着水,走出柴门,抬起头,看隔壁的梅花果真长得多繁。她自言道:“真难为这梅花了,天寒地冻地开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