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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卉泽匆忙离去,大厅里隐约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萧肃动了动门把手,发现门被锁死了,将耳朵贴在门上,依稀听到郝运来的声音,语气略带仓皇。
山猫预警,必然是发现了外敌入侵,没想到荣锐他们动作这么快,方卉泽昨天才开始收紧警戒,今天他们就动手了!
可是,真的那么容易吗?
萧肃心中有些忐忑,观察了这么些天,他发现E□□ion的警戒是典型的外松内紧,虽然他平时行动还算自由,出门只有一个郝运来盯着,但其实山猫的人无时无刻不在附近巡逻,只是他看不见而已。
而且在更远的外围,整个林地,包括附近的部落都是布希娜的势力范围,她手下大大小小十几个队伍盘踞在周围的营地里,想要越过这些人直取E□□ion,难度不亚于火中取栗。
至今萧肃都想不出,荣锐他们是怎么躲过叛军的视线,找到E□□ion具体位置的。
决战一触即发,萧肃整个人像被上紧了发条,控制不住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人冲破这扇房门,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
“哔哔——”突兀的提示音,轮椅电量即将耗尽,萧肃不得不停在书桌前给它充电。
房间里安静下来,台灯的光在书桌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他忽然觉得自己这种心态有点可笑,好歹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最后关头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稳住才行。
闭上眼睛,深呼吸,心跳慢慢平复,萧肃打开包着绘本的防水膜,开始翻看郑菲留下的最后一段故事。
母亲的笔触依旧是那么温柔慧黠,也许是画得多了,这一本画风明显比从前画的那些精致,小猫r似乎还长大了一点,脸型没有以前那么扁了,看上去带着一点点威武。
故事脉络和日志中的密文是相对应的,萧肃已经背下了那些密文,很轻松就按照提示找到了那些描绘迷宫地图的页码,郑菲这一次在画面排布上下了很多小心思,如果不是知道里面的关窍,根本拼不出正确的地图。
当初,她应该只是想给儿子的阅读增加一点趣味和难度,毕竟荣锐已经七岁,该上小学了。
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以这样的方式保护了她自己用生命换来的科研成果,让耶格尔没头苍蝇一般折腾了十二年。
冥冥之中,许有天命吧。
时针一分一秒流逝,萧肃将绘本中的图样用薄稿纸拓印下来,一块一块拼起来,又用一张厚一点的白纸细心描摹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才大大松了口气。
随时有人会来,萧肃不敢耽搁,将草稿全部烧掉,灰烬冲进马桶,只留下那张最终版本,仔细地贴身藏好。
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虽然白天已经睡了很久,他还是觉得又累又困,随便洗漱了一下,便和衣躺在床上睡了。
迷蒙中似乎又做了个噩梦,他陷在黑暗的淤泥里,四肢完全动弹不得,萧肃在压抑中惊醒,听到房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半,他才睡了一个小时不到。
高大的黑影从外面进来,开灯,萧肃被灯光晃了一下,抬手遮住眼睛,忽然身体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干什么?”他终于看清来人是谁,方卉泽一身墨绿色工装,外面罩着件卡其色短风衣,身上带着丛林的寒气,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我们要离开这儿。”方卉泽将他放在轮椅上,从衣帽间里拿了一件带毛领的大衣给他披上,“绘本呢?”
萧肃从枕头下面拿出绘本,方卉泽一把扯过桌上的防水膜,丢给他:“包起来。”
萧肃手指还有点麻,艰难地套上衣袖,方卉泽飞快替他系好牛角扣,从兜里掏出两粒药,喂到他嘴边:“我们要坐直升机离开,吃了它,免得晕机。”
萧肃认出是防晕机和退烧的药物,只得吞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方卉泽给他喝了点水,说:“不要多问,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别开口,如果有人问你话,就装听不见,懂吗?”
萧肃猜想他是要去布希娜的某个营地,之前那通卫星电话应该就是布希娜打的,当时他说要准备设备和器械,恐怕还要把恩古夫也一起带走。
不知道他和耶格尔的鬼把戏,这次还能不能把布希娜和维塔母子糊弄过去。
“走吧。”方卉泽推着萧肃出了屋子,郝运来就站在外面,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
但是没有耶格尔的踪影。
萧肃心中惊疑不定,有些担心他已经被方卉泽做掉了,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这两个人之间虽然被自己离间了一把,但应该还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起码他们眼下的目标还是一致的,各自的价值也都还在。
那他去哪儿了?
“BOSS。”郝运来恭敬地对方卉泽说,“直升机那边已经就绪,马上可以起飞了,维塔少爷说,基地那边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准备好了房间,一降落就可以把恩古夫先生送进去。”
“很好。”方卉泽说,“先生目前的情况很特殊,必须按标准流程护理,不能让任何人接近他,否则造成细菌感染就麻烦了。”
“我明白,维塔少爷也知道的,请您放心就好。”
方卉泽点点头道:“走吧。”
一行三人乘升降梯升上天井,方卉泽刷虹膜打开了通往地下直升机场的三防门,推着萧肃沿甬道往东走去。
萧肃内心焦虑,迫切地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既无法单独脱身,也不能问方卉泽,只能身不由己地被他推向未知的前方。
甬道里静悄悄的,只听到他们急促的脚步声、沉重的呼吸声,二者交错起伏,仿佛形成了某种具象化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忽然,电话响了,方卉泽停下脚步,打开卫星电话。
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正是之前打给他的那个,萧肃猜测,应该是布希娜。
那人只说了两句,萧肃忽然感觉身后的空气凝固了,方卉泽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消息,整个人散发着冷冽的寒气。
“好的,夫人。”他语气平静,但隐含着压抑的震怒与狠戾,“没想到您亲自来接……当然,一切都准备好了,先生已经在直升机上,我收拾一点东西就赶过去。”
“好的,您直接去地下机库就好,我应该很快就能过去……好的,再见。”
挂断电话,方卉泽非常轻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郝运来显然也猜到了电话那头的人,但没留意到方卉泽情绪的变化,喜形于色地道:“BOSS,是布希娜夫人要来吗?”
“嗯。”方卉泽顷刻间已经恢复了平静,对他说,“夫人不放心E□□ion的安保,要亲自过来接先生。”
郝运来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有夫人带着宪兵亲自保护,一定不会有问题了。”
“是啊。”方卉泽说,忽然往后看了一眼,厉声道,“什么人?”
郝运来被他吓了一跳,顺着他的视线转头——
萧肃只听到“砰”一声闷响,近得几乎就在耳旁,炸得他整个脑子都“嗡——”地一声。
郝运来应声而倒,干瘦的身躯扑在地上,左脚抽了两下,不动了。
感应灯突兀亮起,一团深红色在他头部下方慢慢晕开,浓郁的血腥味随之弥漫开来。
萧肃震惊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意识到郝运来就这么死了,方卉泽亲手杀了他!
“别看。”方卉泽捂住他的眼睛,将他的轮椅调转过来。
萧肃下意识地挡开他的手,往后看,声音颤抖:“你干什么……”
“说了别看。”方卉泽捏着他的下巴将他转过来,说,“已经死了。”
粘稠的血腥味钻进鼻孔,萧肃恶心欲呕,头剧痛,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直面凶杀,而且死者是他朝夕相处的,在E□□ion唯一可以称为好人的人。
方卉泽将一把小巧的手|枪收进风衣内怀,一手拖过先前郝运来推着的行李箱,一手推着萧肃,大步往回走去。
萧肃回头,灯已经灭了,郝运来变成了一块扁扁的阴影,隐没在黑暗当中。
“为什么……”萧肃忍无可忍地问。
“布希娜起疑心了,要亲自过来验货,已经在路上了。”方卉泽的声音很冷,亦很稳,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把戏要穿帮,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儿,不杀他我们走不掉。”
萧肃捂着额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脏剧烈跳动着,太阳穴一冲一冲地疼,视野时明时暗。
“别怕,没事,有我。”方卉泽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恐惧,在身后低声地说。
萧肃的头更疼了。
很快,他们又回到了天井,进了电梯,方卉泽按了地下四层,也就是E□□ion最下面一层。
“叮——”电梯门开了,萧肃发现里面是一条幽深的通道,比通往机场的那条窄很多,顶高只有不到两米。
方卉泽推着他往前走,越走越暗,四周却没有灯亮起,萧肃感觉地面似乎并不是水平的,而是一个坡,他们一直在往上走。
大约十分钟后,前方出现了一道铁门,方卉泽掏出钥匙打开门,外面豁然开朗,原来他们已经到达了地面上。
清冽的夜风扑面而至,萧肃被凉气一激,打了个冷战,脑袋恢复了一点清明。方卉泽反身锁了暗道的门,推着他继续往前走。166小说
“去哪儿?”萧肃问道。
“安全的地方。”方卉泽说。
他对这一带似乎非常熟悉,完全不用照明便能在幽黑的丛林中穿行。林中小路颠簸,萧肃看不清四周的情况,只听到脚下枯枝碎裂的声音。
走了大约五分钟,他们停在一块空地上,方卉泽掀开一块巨大的迷彩盖布,一辆墨绿色的越野车出现在眼前。
他打开副驾驶,将萧肃抱上去,又将行李箱和轮椅放进后备箱,开着车子往丛林深处驰去。
萧肃打开车窗往后望去,方卉泽道:“别看了,山猫的人会处理他们。”
“谁?”
“布希娜和她的卫队。”方卉泽说,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他压抑着焦急的表情,嘴角浮起一丝残酷的冷笑,“如果还有其他什么人,一样处理。”
萧肃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也不再忌惮什么,直截了当地问:“荣锐他们已经发现了E□□ion,是吗?”
方卉泽脸色一冷,取了跟烟,用点烟器点燃了,说:“谁来都没用,我说过,你后半辈子都属于我,就算死,也得是我把你埋在土里。”
他将烟递给萧肃:“抽一根,阿肃,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