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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漫展签售活动自然得取消了,为了演得逼真一点,获救回来的当晚伍心雨就“发起了高烧”,第二天更是“说起了胡话”,连保镖主管“诚挚的问候”都没办法接受了,在酒店里闭门谢客睡起了美容觉。
连着三天,孙之圣按兵不动,整组人耗在酒店里等恩古夫出现。然而正如他们所料,这位神秘的能源大亨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诿,始终没有露面,倒是保镖主管期间不断向他们打听那天营救伍心雨的到底是谁,是他们现雇的打手,还是来南非之前就安排好的人。
为了让对手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孙之圣故意遮遮掩掩语焉不详,一副背景深厚讳莫如深的样子,把戏演了个十足。
第四天,也是原定漫展结束回国的一天,孙之圣断定恩古夫是不会出现了,于是开始下一步行动,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他们打算按原计划返回中国。
行程是提前定好的,上午的国际航班,从渡玛直飞靖川。出发前一直风平浪静,直到晚上近十点多的时候,交通台忽然发布紧急新闻,说渡玛市南部某处农贸市场发生火灾,因为深夜扑救不及时,火势蔓延,点燃了不远处的一个煤气供应点,发生连环爆炸,导致附近十几个街区道路毁损,交通严重堵塞。
等到午夜十二点,市政府通知全体市民,整个市区南部因为火灾交通彻底瘫痪,道路封锁,一周内所有南下车辆需从北郊绕行。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家都猜到临行前会发生点什么,但万万没想到是这么大的手笔。电子地图显示渡玛市整个南区都被火灾波及,以农贸市场和煤气供应点为中心,辐射了七八个平方公里的范围,受灾民居足有几百户,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员伤亡。
“会不会是凑巧?”这么大的阵仗,连荣锐都疑惑了,“他们不会疯狂到这种地步吧?火灾是很难控制的,弄不好要死很多人!”
孙之圣从新闻爆发伊始便开始和各方面联系交换情报,此刻看着地图显示的受灾范围也是惊疑不定:“这么大的恶性灾难,连联防警力都出动了,十几个街区的住户需要疏散,真是冲着我们来的?……可如果不是,这个时机也太巧了,起火的又恰好是南郊。”
他指着地图南面二十公里外的地方:“我们明天要从这里的国际机场起飞,穿越市区南部到达只需要四十分钟左右。现在灾区交通封锁,我们必须绕道北郊,增加了两倍多的路程,至少要走两个小时。”
荣锐将北郊地图放大,指着一处图标道:“这儿,北部交通枢纽中心,如果我们明天从北郊绕行,这里将是必经之地。”
渡玛是连接乞力国西北部山区和东南部沿海的交通要道,位于市区北部的这个枢纽规模很大,高速、铁路、公路等等纵横交汇、四通八达。枢纽往南是繁华的渡玛市区,往北则是地势复杂的山区,林间地众多,小路交错,五月的东非正值深秋,山区林木非常茂盛,简直是天然的屏障。
“再往南,就是桑瓦咖,乞力国北部最后一个城市。”荣锐用光标指着枢纽西北不远处一个图标,道,“根据情报,恩古夫这几年在那儿投资了几个大项目。”
“桑瓦咖也是去年叛乱事件爆发的地方。”孙之圣接着道,“去年五月,松给岛的反对派勾结北部山区的叛军,先是占领了桑瓦咖,之后又向渡玛发起冲击,差一点就逼迫联合政府同意松给岛独立。”
萧肃一直默默注视着地图,此刻终于开口:“鸿蒙。”
光标顺着密林一路往上,越过桑瓦咖,指向北部国境线,一片浅蓝色的湖泊如群山的泪珠一般,镶嵌在沟壑纵横的东非大裂谷。
影影绰绰,正是《大荒》副本“鸿蒙”的模样。
“是,鸿蒙,E□□ion应该就在那儿。”荣锐自然也想到了,“他想让你去找他,就必须想办法让你往北走,但渡玛机场在南区,离酒店不远,一路上又全部是繁华密集的市区,很难动手。”
“所以这把火可能真是他指使人放的,目的就是逼我们走这个北部交通枢纽中心。”孙之圣沉沉说,“那儿有运行了上百年的旧商路,有上世纪末修的沥青路,还有十几年前中国援建的高速和铁路……联合政府规划混乱,这些通路搅合在一块儿,又四通八达汇入北部密林,简直是杀人越货销声匿迹的最佳地点。”
“是,抢了人之后,只要钻进山林,我们就很难追的上他们。”荣锐皱眉道,“几个小时以后,到了桑瓦咖,就彻底是他们的地盘了。”
孙之圣盘算道:“桑瓦咖只是一个中继站,他们还会带着萧老师继续北上,穿过北部山区……这一块的任务是难度最大的,沿途全部是原始丛林,自然环境非常复杂……”他看了看荣锐,后者与他对视,冷冷道:“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他们甩了。”
孙之圣拍拍他肩膀:“我知道你死不了,我就担心一样——现在是执行联合任务,你特么别犯驴,OK?”
“……我尽量吧。”
“尽量个屁,老子这是命令,你应该百分百执行,明白?!”
不等荣锐回答,忽然喜形于色地道:“我刚才是不是说了‘老子’?”
荣锐:“哦。”
孙之圣欣慰地道:“看来我回去不用见心理医生了。”
午夜一点半,大家确认了明天行动的任务和细节,解散休息。萧肃有些轻微的头痛,却完全睡不着,坐在窗前点了根烟。电子地图上纷繁的线条在青烟中微微扭曲,幻化成抽象的图案,一会儿是密林,一会儿是湖泊,一会儿是山崖……
其中之一,将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站。
萧肃真切地意识到,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了,明天,将会是诀别的日子,从此以后,他将会永远地离开荣锐。
是的,永远,虽然他一直非常冷静地看待这场行动,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没命活着离开E□□ion的。
E□□ion隐藏在北部深山,三国国境线交汇处,乞力国和中国政府都鞭长莫及。方卉泽身边有叛军,有山猫雇佣兵,有耶格尔,或许还有能源大亨恩古夫的势力。他一个人孤身深入,即使最终行动组能通过他找到E□□ion,抓住方卉泽,恐怕也没办法保护他全身而退。m.166xs.cc
毕竟他连路都不能走了。
萧肃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快又将手收了回去,从傍晚开始他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膝盖以下彻底失去知觉,怎么努力也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
病情恶化越来越快,比行动推进的速度还快,也许等不到E□□ion覆灭,他就会彻底发病,不能走,不能动,不能说话,就像父亲临死前那样,全身瘫痪,变成一个困在黑匣子里的幽魂。
萧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有些事,想是一回事,真的发生了,是另一回事。
他只能安慰自己,这么死去其实是最幸福的结局,起码他用残存的最后一点生命,毁灭了方卉泽制造的罪恶,他可以用体面甚至是英勇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如果没有这一战,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选择和父亲一样的结局。
是的,他曾向母亲保证不自杀,但保守誓言太难了,活着,太难了。
身子一轻,萧肃吓了一跳,抬眼看到荣锐湿漉漉的脸,他刚刚洗完澡,额发上还挂着水珠。
“洗澡吗?累的话就明早再洗?”荣锐打横抱着他,像平时一样若无其事地问道。
但他平时从来不这样抱着他……萧肃微微笑了一下,说:“算了,睡吧。”
荣锐将他放在床上,手从大腿一直摸到小腿,握着他肌肉消瘦的腿肚,轻轻地说:“站不起来了吗?晚饭之后你就一直坐在那。”
萧肃压抑着微哽的呼吸,点了点头,低声说:“手还能动。”
荣锐黝黑的双瞳倏然间闪过一抹痛色,随即垂眸掩饰,不叫他看见,跪坐在地毯上,将头埋在他胸口。萧肃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感受到他光滑硬挺的发丝在指间滑动,庆幸自己手还没废,起码还摸得到他。
顿了顿,感觉他呼吸平静下来,才温语道:“别犯驴,老孙不是下命令了么?”
“屁话。”荣锐悻悻嘟哝了一句,不说话了,抱着他很久,忽然低低地说:“我真恨他,可是现在又不得不希望,希望他有办法救你。”
萧肃知道他说的是方卉泽,想再说些什么“人固有一死”、“各安天命”……之类的,话到嘴边却哽得完全说不出来,良久叹了口气,缓缓躺倒,将他拉起来,温柔地看着他。
荣锐的眼睛泛着红血丝,下睫毛上有几粒几不可查的水珠,带着男人深沉的爱与痛,又带着孩子般的任性执拗。视线纠缠片刻,他低头吻下来,低低地叫他“哥”。
“嗯。”萧肃轻声应了,宠溺地回吻,应和他,麻木的身体渐渐感受到残存的知觉,不如往日清晰浓烈,但另有一种让人心悸的沉迷。
就这样吧,已经很完美了……昏乱中他想道,这样的结束,很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