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阉人虽然性情一向隐忍,却挡不住这两日连续在小公主府中吃瘪,何况今天衔皇命而来,正经威风长脸的差使,先被这小小门客当面顶撞,现在居然又有人敢公然抗命!
尖利的嗓音回荡在公主府前厅:“是谁!是谁这么放肆!”
来人没有应答,直接走了进来,并且不止一个,呼啦进来一大群。
看见来人身上清一色黑色劲装,腰悬云纹玉佩,阉人脸色顿时剧变,本来提着的一口怒气就跟他下面一样消失无踪,不仅眉毛低垂下去,连肩膀也不自觉地垮了下去。
“谁要带江深走啊?”
说话的人,是来人里唯一穿着白衣的,不仅体型庞大,脾气也很大,一进来就瞪着眼睛扫视全场,一派“谁要惹我,我就惹谁,谁不惹我,我也惹谁”的气势。
两位上阳府主官见到此人发话,同时将目光转向李公公,那意思是:他!就是他!不关我们的事!
江深一见这人,忍不住手抚额头,怎么刚刚摆脱这家伙,这么快就又找上门来了?
阉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眼皮禁不住一阵狂跳,暗叫我的妈,这位不讲理的爷怎么也来了!
黑衣人中,为首的是一位看起来有五十多的清癯老者,面容肃穆,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他显然与上阳府的主官相熟,向公主略行一礼后,首先抱拳与他们见了礼。
“哈哈哈,何司座来了,二皇子必定有救,陛下可以安心了。”上阳府牧守杨晔如释重负,连忙领着王少尹行礼。
李公公这时才如梦方醒,赶紧跟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抬起头讪讪说道:“既然……既然司天监的神仙们来了,奴才就不瞎参和了,告辞,告辞。”
说完,李公公躬着身,头也不敢抬,屁股朝门,慢慢往外退。
没人理会他。
这阉人尴尬地退出大门前,瞥见司天监的晏仙师满脸带笑,表情几乎有些谄媚地走向公主府那个门客,口中说着:“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玉波池再看看?别怕别怕,有我们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伤不了你!”
李公公顿时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暗道我的妈,这小子果然大有来头,嗐,真是瞎了眼,当初见他如此胆大狂妄,就该找人问问什么背景来历的。
待上阳府的两位主官也告辞之后,天璇司何司座叫过江深,详细问了一遍当时情形。
听完沉默片刻后,何司座转身问晏六:“晏六,用九之符是不是只对阴魂有效?”
“当然不是。”晏六摇摇头,“用九是极阳之符,其实已经失传已久,具体效用我也只是听师父当年提过一次,不仅仅能够灭杀和震慑阴魂,因为用九中的九符皆能上应天威,若是九符同出,等于一次小天劫,除了能灭一切邪祟妖魅,施符之人境界足够的话,还能强行使修道者堕境。”
堕境!这两个字一出,全场皆惊。
对修道之人来说,世间除了身死道消,要说还有什么最可怕,当然就是堕境!
修道者,每破一境,都是长生路上历一劫,这条路,指不定就会断在了哪一劫,重来一次?有时比死一次还难过。
一众天璇司高手面色不由微变,看向江深的眼神里,全都带上了些复杂意味。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公主和傅长史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困惑与惊讶之色,她们想不到江深走了一趟司天监后,看起来竟跟司天监这个燕国特殊部堂有了不浅的关系!
“邪祟妖魅……”何司座沉吟着问江深:“你觉得从湖底出来的是什么?”
“他都不是修行人,他懂什么……”
晏六笑着接过话头,却被何司座面无表情地竖起左手打断。
江深想了想,回道:“十之八九是邪魂之类的东西,妖么……不大像。”
“邪魂?还有能威胁到霸武境高手的邪魂?会不会是聚魂阵之类的阵法?”何司座问晏六。
“那得去玉波池看看才知道。”晏六耸耸肩。
“走,谢尘风已经带人先行去了玉波池,我们这就去看看。”何司座说完,向小公主施了一礼,带人就要出门。
“一起去看看?”晏六笑嘻嘻地问江深。
江深其实一点都不想去,但是身后小公主想也不想,站起身就说道:“我也去。”
没办法,谁让小爷是一位尽职尽责的门客呢,江深摇摇头,只得跟在他们后面往外走。
还没走到大门处,江深就神情微异,有妖气!
走出来,见公主府外停了七八辆标有云纹印记的马车,这些马车不仅样式古怪,就连前面拉车的,其实也都并不是马,而是一种长相奇特的妖兽!
这些妖兽比正常马匹高出一头,头部毛发长而白,跟马很像,身体则是披着暗红色虎纹,尾巴却是火红色的。
这些拉车的妖兽有些躁动不安,一边在原地踏步,一边不停往大门处看,当江深一迈出大门,它们忽然同时屈膝匍匐下来,并将脑袋垂向地面,圆圆的眼中似有惊惧。
“咦,这帮家伙今天是怎么了?”有天璇司人员疑惑地说道。
江深自然明白是因为什么,怕引起这群人怀疑,连忙暗自冲着这些妖兽抬抬下巴,示意他们起来。
这些妖兽还挺机灵,立刻站起了身。
江深跟着小公主和傅美人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前头有人说了一声“走!”,妖兽们却动都没动,唯有拉着江深的这只妖兽,昂首抬步,得意洋洋地越过一众马车,走到了最前面,其余诸妖吭都不敢吭一声,目送马车向前。
“哎哎哎?真是见鬼了,今天哪位师兄负责喂鹿蜀的?是不是吃错东西了?”有人在后面叫道。
“可能公主殿下在那辆车里吧,这些家伙,居然也晓得贵贱之分?是谁?是谁教他们拍马屁的?”又有人不忿地叫道。
妖兽鹿蜀拉着这些马车,足不沾地,又快又稳当,飞一般往城北而去。
重回玉波池,这里已经被一层层的御林卫团团围住,江深走进院子,抬头就看见远处的玉波楼上下站满了人,不知道哪位贵人驾临。
风络挽深深看了那楼一眼,低声说道:“父皇来了。”
哦豁,原来是小挽儿的老子来了。江深眯眼又看了一下玉波楼,离太远,只看见三楼的观景台上隐约站着几个人,正面向着玉波池方向凝神观看着。
还没走近湖岸的长廊,就有黑衣的天璇司人员上前,一边走一边向何司座陈报:“谢长老已经将湖心坍塌处的水抽干,正准备破开入口。”
“速去让他停了!”何司座吩咐道。
那人连忙御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