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抚羽 (上)
《东方羽》
你相信一见钟情的爱恋吗?
我是不相信的。
可我却期待着属于我的那份感情。那样一个人,如果我在某一天遇见,是否我会认出她?而上天又会给我怎样的隐喻?让我知道那个人就是我期待的她?
少年成名,皇族光环。所有人都以为我优越的成长,不见一丝人世风霜。而我身上刻下的绝不止成长痕迹那样简单。
但是,这些我却似乎早就知道。活着本就是场修行,我懂得交换,只是我不想再世为人。这一生,痛的、无奈的、无法掌控的、都淋漓尽致,下辈子,不要再来这虚妄尘世。
这一世,我把亲情与友情早早的抛弃,无法享有。
唯有可以期待的就只是……爱情。
……
与他相见,是个星夜璀璨。
伎良的山水反衬的夜空如蓝色水晶般清透。朦胧着、氤氲着,对面的人看不很真切,却眼角眉梢的所有情愫都可细见。
就那样浓重的蓝色夜空下,一个浓重的蓝色身影。
那个蓝色的夜,不知是那个身影将夜空染蓝还是星辉将那个人浸透,以至于后来想来总有他要随风飞去一样的错觉。我曾经怀疑过那人是否真的存在过,还是只是我的臆想罢了。
彼时,我立在桥上,身旁是从小就习惯围绕在我身边的人群,有随侍、有公卿、有仰慕者、有攀龙附凤者……
我端着已经磨砺的无懈可击的微笑,回应着已经回应过很多次的寒暄之语。不知为何,今夜有些倦意、甚至心中暗涌着无名火气。因为这次我要将另一个政治筹码横刀立马、挥于剑下。
寒暄中,彼岸那人却抓住了我的目光。那时,我忽然觉得身边一片静逸。
我于对岸数之不尽的人群中一眼便看见了他。是一种感觉,就是在那个略显昏暗的角落对我有莫名的吸引,起初我都看不真切那里是否有人,我却不知为何要望向那边。
只一眼,第一眼。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悸动着的心火,仿佛可以隔空与之交会……
只是我站在桥上,而他立于岸畔。就这样我们仿佛立于银河两畔,永远不会有所交集。
夜空忽如白昼,聚在桥畔的众人都差异的惊呼,天上流星洒落,所有人仰头去望,而我真真切切的看着那个人的面目,睫长眉黛、轮廓深邃,身材清瘦颀长。
忽然,他朝我的方向望来,如穿过世间众人。那一眼,如穿过洪荒一万年那样久远却熟悉。于我仿佛等了许久的朋友恍若隔世而又相见般令人悸动。而后,那唇边绽放一抹善意的微笑。
那笑,在我心中种下了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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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
日后他跟我说过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星夜,于我来讲却并没有多少震撼。
我的童年是随着祖父长大的。并未见过双亲,祖父只对我说他们早早双双去世了。
祖父在我的印象中总是一生玄色直裰,腰系坤带。纵使他已经过了天命之年,仍然有让人心折的男性魅力,可见祖父少年时一定是很多女人心中向往。他伟岸雄壮、长发美髯,一双眼睛总是那样深邃而明亮,有大漠男儿特有的深情。
然而祖父却并不深情,祖父从没有提过祖母,确切的说是他从没有提过任何家中女眷。他很少说话,只是有时在就的伫立在院中,望着夜色不语,有时会抚摸着还是孩童的我的头顶,沉沉的说道“风儿,这一世不要沾染任何女子……”
他的声音磁性悠远,仿佛从远方传来的胡琴声。这声音慢慢的刻在了我心中,融到了我的血液中。
长大后我每见女眷都会莫名的紧张,我以为我是因为成长中没有女眷的缘故所以害怕女人。后来我慢慢知道,也许我是所谓的龙阳之好。
祖父在我快要着冠的时候去世,留给我一座‘南馆’以及还算丰厚的家产,可供我一世无虞。
家中的老仆渐渐的也归西而去,偌大的南馆更空了。
一日夜中,我忽然听见后院中有草声飒飒。后院连着后山,祖父在世的时候,那里曾经短暂的来过一只奇怪山兽。那山兽极有灵性,有似乎识的祖父一般。它来时受了很重的伤,在后山将养,伤好后就悄然离开了。那时我还有些失望,本以为它会长留在这里。
我以后它又回来,便提着灯笼来到后院,向后山方向小心的瞭望。
循这灯光却见一个受伤的少年。他衣着褴褛,满身血痕,新伤旧疤横陈,却在我望去的忧虑目光中粲然一笑。
我忽然觉得心中一角莫名的酸楚,如同看着祖父收留受伤的山兽,我收留这那个受伤的少年。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这东西,我忽然心情很好,我将我这边的盘子向他的方向推了推,嘱咐道“慢些,慢些。”
青莲后来便留在了南馆。他很倔强、却很爱笑,他曾经是戏班的伶人,年纪大了便被逼成了娼娈,原来红的时候陪陪酒,被人有意无意的乱摸也就罢了,后来便被逼着陪夜,不从就会挨打。
那夜带他的班主死了,他不想陪夜,要回去吊唁却被打个半死。不过后来也干净了,班主死了,他的身契丢了,从此到自由了。
他来后难得我有个同龄的朋友,很是投缘,我很怜惜他。
一日我们出门,一路都有人不明的白眼,我起初不觉,后来渐渐紧张了起来。直到一个中年妇人将一筐烂菜摔在我们的身上“狐媚贱骨!”
我被忽然的情景吓得不知所措。青莲挡在我的前面,也不说话冲着那妇人只笑,后来难听的话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人散后青莲的表情,他蹲身伸手擦着我的鞋,“明天我就走吧。”
他的语气轻松的好像是说,明天我要吃桂花糕。
“为何?”
“我在会连累你的名声的。”
我拉起他“一家人,怕什么连累。”第一次青莲看着我没有笑,眼睛红得吓人,却没有流泪。
从此,南馆成了娼门,还是最下贱的那种男妓娼门。我成了他们的依傍,而我却再也没有觉得孤单。
只是再也没有看过南馆之外别人善意的眼神。除了那夜,那个一身白衣,伫立桥上的那人。
他那时的目光那样动人,让我忽然心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