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彦再次被李承乾召进宫的时候,无数双眼睛盯着朱雀门。
人们只等着罗彦是如何走出来的,眼神是柔和还是凌厉,脚步是沉重还是轻盈,神情是严肃还是轻松。而不论大家要看到的是什么,最终都希望罗彦能够秉公处理这件事情。
刘家的人如今已经是丧家之犬。
莫要以为是个外戚就很了不得了,大隋杨坚是外戚取而代之,大唐李渊虽然也经历了一番争斗,可也是外戚。如今李世民已经对外戚防备到了一个极点。
没有实权的外戚,就像是没有爪牙的老虎,只凭着一口牙尖嘴利,总是更容易被人打倒。
李承乾碍于李世民的情面,虽然不能直接对刘家动手。可是凭借他监国的权利,还是将刘家的影响力压制到了最低点。
刘家家族这几日听到很多公侯自请罗彦审理案子的消息便一直坐卧不宁,今日乍听罗彦入宫,更是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嘴里喃喃自语着:“完了,这下是真完了。”
李承乾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来考虑是否要用罗彦的问题,如今终于想明白了。罗彦一进殿,李承乾就从座上站起来,亲自走到阶下。当罗彦到达他的身前向他施礼之后,李承乾便很是激动地朝着内侍叫道:“取两个绣墩来。”
一个自然是让罗彦坐着,而另外一个,那肯定是他自己了。
又这样的待遇,罗彦并不奇怪。李世民也经常这么干,作为一种拉拢臣子的手段,这种细节的东西李承乾自然手到拈来。毕竟先前将罗彦二话不说撸了下去,如今起复,自己打脸不说,还必须要给罗彦一个交代才行。
这回他放低了姿态,便是委婉的向罗彦道歉。
笑了笑,罗彦也没有道谢,只是向李承乾一拱手,便问道:“殿下找我前来,可是为了那侠义社一案?”
开门见山的询问让早就准备好了一套客气话的李承乾一愣。和罗彦毕竟相处很少,李承乾压根不熟悉罗彦这种风格。
等回过神来,见罗彦微笑着盯着自己的脸,李承乾顿时觉得好生没面子。殊不知,就连他的阿爷李世民,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还不照样被罗彦弄得一惊一乍。
脸色不自觉地红了,但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这件事情闹得实在有些过了,所以还是想请诚国公能够不计前嫌,将这件事情接下。毕竟,作为辅政大臣,这个资格已经能够给朝野一个交代了。到时候只需要从重处置那些人便好了。”
李承乾是这样说着,但眼睛却一直盯着罗彦。当他看到罗彦眉头一皱的时候,心里顿时有些慌了。
在他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罗彦忽然张口说道:“这件事情,我希望殿下能够给我充分的权利去处置。”
充分的权利?李承乾有些闹不明白,这个案间他已经是主审了,李承乾也压根没有想着再安排一个人来做罗彦的副手,怎么罗彦还嫌不够。
看到李承乾一脸的困惑即将转化为不快,罗彦终于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解释:“这件事情,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处理。这期间,朝堂任何的声音都需要殿下给我压下来,而其他的事情,则悉数交给我来处理。”
李承乾有些沉默了。
罗彦想要的已经很明白了,那就是任何压力李承乾都要给他顶住,而他却要大包大揽。
李承乾确实能够顶住压力。但是也有一个问题,以罗彦那搞事的性子,这事儿指不定会被他捅出什么大窟窿来。到时候自己这个做太子,到底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兜得住,还是个问题。
他承认,这会儿他有些头疼。
但是事情还需要解决。如果他能够一言而决的话,他不介意将那些个勋贵子弟一个个都流放到岭南那种蛇虫满地瘴雾弥漫的地方。但是,他不能。
即便他是太子,即便他现在监国,也不能够一言而决。便是李世民这个皇帝都不能,毕竟这么多人,总得考虑一下后果。
所以,李承乾还是很艰难地答应了:“诚国公只要能够将这件事情处理好了,不论是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替你担着。”
对于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罗彦不置可否。
什么叫处理好了,就算是钱,还有人嘴上骂着那充满了铜臭呢。何况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哪里能够做到尽善尽美。因此罗彦也只是笑了笑:“殿下只需要在我审理案件的时候替我顶住压力就好了。这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平息下来的。”
道理李承乾懂,所以只能点头应允。
当罗彦走出太极宫的时候,眼神很是温和,步履也很轻盈,至于表情,更是一贯的温文尔雅。大家看到了一个和平时一模一样的罗彦。
但就是这样,反而让那些勋贵们有些捉摸不定——罗彦究竟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勋贵们再次尝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因为这天罗彦压根没有去大理寺,也没有去刑部。但凡是与案件有关的地方,他一个都没有去管。
这让原本心急如焚的勋贵们情何以堪?
他们苦苦求来的就是想让罗彦尽快地将案件审理清楚,然后能够按照先前的承诺结案。而不是这样拖着,让他们每天都饱受士林的指责和叫骂。
这日快没法过了。
观望了半天勋贵们看着没有动静,只能想着再一次集结人马,找上罗彦去求情了。
可是,当夜商议好的他们,第二天却在国子学扑了个空。罗彦压根这天就没有到国子学去。但真正让他们绝望的事情发生了,当天中午,长安县协同大理寺发布公文,但凡是以前被这侠义社伤害过的苦主,但凡是能够找到三人以上作证,就可到长安县投案,限期一天。
至于状纸,可交由长安县的笔吏代写。
“罗彦这是要赶尽杀绝啊。”看到这则公文,一个文人模样的人摇头晃脑向周围的百姓念了一遍,然后自顾自感慨着。
但更多的百姓则是纷纷叫好:“这回终于有个能够主持公道的了。还以为罗彦也被他们给买通了呢,今天看来,这还是那个硬骨头诚国公啊。”
“唉,就怕到最后虎头蛇尾啊。毕竟涉事的勋贵子嗣太多了。一旦下了狠手,只怕将来朝堂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人家一个国公,就算不当官,不照样活的好好的。”
“你懂个屁,诚国公才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你要让他一辈子当个自娱自乐的勋贵么?真是其心可诛。”
看到公文,更多的明白人反而有些替罗彦担心起来。
勋贵们听到消息急了。这厮是要做什么啊,怎么有种不死不休的架势。难道,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个温言善语的罗彦是有人假扮的不成?
情急之下,勋贵们决定去罗彦家门口堵他。
只要是能够找到他的人,就算是拉下脸求情也行啊。这么多人的面子罗彦总要考虑一下吧?
但这回似乎罗彦是铁了心要整治这些勋爵一番。诚国公府的门前,赫然立着一个很大的牌子,上边写着:“今日不在,明日不在,要想找我,后天再说。”
勋贵们这会儿只想骂娘。
奶奶的,后天是什么时间?收集苦主的状纸只需要明天就够了,后天,那不就是公堂上见了?想到这里,勋贵们一个个哭丧着脸,骂骂咧咧地走了。
当再一次日升月落的时候,长安县县衙刚刚开门,瞬间化为了比东市西市还要热闹的所在。
早在昨天,长安县令就招募了数十位士子,专门为了应对今天的这个情况。门庭若市说的就是此时的场面。勋贵们虽然已经差遣了下人,尽可能采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想要将苦主们劝退,可是依旧有很多压根不缺钱的,这回是铁了心要报仇了。
罪恶滔天,不怕罗彦收拾不了这些家伙。很多人这样想着。
当然了,也有很多人被这些勋贵的权势和金钱给击败,毕竟罗彦要处置的是勋贵子嗣,而不是勋贵本人。权势这种东西只要延续下去,就有无限的可能。所以到日暮时分,长安县统计了一下,一共收到了一百余份状子。
当所有的状纸递交给罗彦的时候,罗彦都被这厚厚的一叠纸惊呆了。要是用先秦的竹刻,还真是能用罄竹难书来形容。这些状纸汇总起来,字数都有后世的一些短篇小说那么多了。
罗彦不断感慨着,但是却没有半分怠慢,拿起那些状纸,仔细研读起来。而在另外一张纸上,则时不时写写画画。
当最后一张状纸看完的时候,罗彦这才发现,天居然都已经亮了。苦笑着伸个懒腰,将写好的那些纸张放在怀中,抱着一叠状纸,罗彦走出了房间。
而再往外走两进院落,便到了大理寺的正堂。
此时,大理寺外已经是人山人海。对于这场折腾了足足有大半月的案间,人们只想知道,罗彦到底会如何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