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彦知道李世民这次来绝对是不会放过自己这里的。
不过反正自己讲授没有什么准备,一应的内容全都是按照课堂上学生的问题进行现场解答的。其他的夫子也都是国子学的老手了,压根就不惧李世民到来。
罗彦回到家中的时候,正好遇到长乐带着一干仆役从外头回来。
一问之下,原来是太子今日在城外庄园设宴,邀请他的兄弟姊妹一起欢聚。对于这样的活动,罗彦倒是不反感。而且长乐今日明显兴致颇高,看到自己的时候,嘴角挂着笑容,也不顾还有人在场,便将罗彦的胳膊抱住了。
饶有兴趣地跟罗彦讲着庄园中刚结出的指头大的小桃子,又说说那盛开的花朵以及飞舞的蜂蝶,让罗彦心里一阵愧疚。自己是多久了没有带着长乐一起出去玩了。
等长乐说完,罗彦这才有些抱歉地看着大萝莉,摸摸头承诺道:“明年我定带你去那玄都观看桃花。”
长乐顿时欣喜:“真的?”待罗彦点点头,这才欢呼雀跃起来。
良久之后,重新抓住了罗彦的胳膊:“最近国子学怎么样,听说好些人都在骂你。夫君,你要小心啊。”
看着懵懂的萝莉一脸的关切,罗彦笑了笑,拉着长乐进了府,这才安慰她:“放心吧。如今我在国子学,又不是在三省六部,你担心个什么。不过,你父皇明日要来国子学查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饶过我。貌似你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入宫了。”
听到这里,长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我的错。四月太懒了,没有想着出去。过几天我便去宫中见见父皇和母后。夫君,明天父皇不会真的要收拾你吧?”
大萝莉很是担心地看着罗彦,脸上却是有些羞愧。
“哈哈哈。”被大萝莉的呆萌给融化了,罗彦大笑着说道:“傻丫头,我是开玩笑的。你也不想想,你父皇如果想收拾我,还用得着专门跑到国子学一趟么。他只要派个内侍将我拉到宫中,丹墀下一顿板子,我就要服服帖帖的。”
被罗彦的形容给逗乐了,长乐朝着他做个鬼脸:“父皇才不会呢。”
说到这里,大萝莉也知道罗彦是在逗她了,所以很是欢快地往里边跑去。而罗彦,只有在后边佯作紧紧追赶的份。
短暂的欢乐过去,一觉醒来,依旧是个艳阳天。
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到国子学,门房的老先生一如既往朝着他笑笑。进去和诸多的夫子打了个招呼,不过是喝了杯茶,就到了夫子们向学生训话的时候。
李世民今天要来的事情昨天就在国子学传开了。这会儿更多的夫子是向自己的学生重申礼仪的问题。如果国子学的学生在御前失仪,对于整个国子学来说,那绝对是在打脸。
而罗彦却不同。
有些疏懒地走到学生面前,呼口气振作下精神,罗彦很是平淡地说道:“想必你等也知道了,多余的不想重复。平常怎么做,今天就怎么做。如果还不知道,那么就看我做什么好了。”
一副很是不屑的样子,让学生们大感轻松。反正前头也有罗彦顶着,怕个什么。
辰时,学生们被安排在学舍里读书,而一群夫子则是聚在一起,讨论着李世民前来的事情。姚思廉有些担心地看着罗彦:“进之啊,你要知道,前些时候你在外头惹下那般波澜,今日陛下前来,定然会到你那里去观看一番。不知你可曾做好了准备。”
在一群夫子盯着他的时候,罗彦打个哈哈:“祭酒尽管放心便是,罗彦这些时日的课,诸位夫子也是听过的。虽然不及诸位深入浅出,但是也不会在人前丢丑就是了。”
听着罗彦的保证,姚思廉也点点头。罗彦这几句话还真是将他们抬高了。说真的,《论语》能够讲到罗彦的这个程度,基本上已经是大儒了。奈何这小子自己没有觉悟,年纪也轻,所以就当是他尚可吧。
又看看其他夫子,见各个都点头表示自己这里没有问题,姚思廉这次放下心来:“既然如此,那么我等就候着那侍卫前来通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空气中的温度微微有些暖和,国子学内也跑进来一名侍卫,高声通报着:“陛下于一刻后驾临国子学,命诸学子安心读书,勿要出门迎接。一干夫子,自祭酒以下,且在门前候旨。”
听到这里,姚思廉也松了一口气。
最怕李世民喜欢大场面,要学生们也出去迎接。那可是一千多学生啊,仓促间又不好组织,反而更容易出错。
点点头,朝着身后的诸多夫子说道:“好了,我等这便前去迎接圣驾吧。”说完扭头便朝着大门走去。
一刻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一干夫子走到门前站好不久,李世民的车驾就从街角转了过来。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停到了门口。
待接受了这些夫子们的参拜,李世民这才率先走进国子学。姚思廉领着一干夫子进去之后,就听到李世民吩咐:“姚祭酒和不当值的夫子且带着我四处看看。要授课的便自行过去授课。”
夫子们见状,知道李世民这是要随机抽查了,也不多说什么,向李世民一拜,便回到了自己教学的客舍。
见罗彦进来,读书的学生们一愣,随后便停下了声音。看着一脸好奇的他们,罗彦笑了笑:“行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今日要讲的是《子路篇》,你等事先可曾温习过?”
这段时间专门是讲授《论语》,所以学生们立刻给了罗彦肯定的答复。见状罗彦也不再说什么,这这一篇中关于礼与法的内容向学生们做了详细的讲授。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对于这句话的解释,罗彦并没有直接将其讲授出来,而是通过种种典籍作的注释,让诸生明白这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解释。
随后,便产生了巨大的争论。
久争不下,罗彦只能自己上阵将这件事情作了剖析:“孔子所言,父为子隐,子为父隐,虽名为孝行,然为君子所不取。以是孔子皆言乡人而评其直在其中,己困于陈而不为盗跖之事也。”
虽然有些替孔子开脱的意思,但是罗彦也说了,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君子所为。孔子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在陈国病困交加的时候,险些病死饿死,也不做那种盗窃的事情。
这样的说法,显然更加被学生们接受一些。
而罗彦没有发现,门外的孔颖达对他这个解释,也是相当满意地点点头。
讲到了这里,有些学生就不禁问道:“那么助教能不能讲讲,这仁义与法律的关系。”
罗彦点点头,张口就说道:“信义行于君子,而刑戮施于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恶极,此小人之尤甚者也。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而视死如归,此又君子之尤难者也。”
听到这里,有人已经在点头了。
而联想到这里,罗彦口中居然无意间将欧阳修的《纵囚论》给念了出来。
李世民在年前因为看到这死囚的哀嚎,所以以心软,居然和那些死囚约定好要将其放回家一年,然后在今年秋后处斩的时候,让他们主动来领死。
对于这件事情,罗彦本身觉得是非常滑稽的。
因此不仅仅是欧阳修的这篇《纵囚论》,念完之后罗彦还很是感慨地说道:“向死囚们讲仁义,那么对于曾经被死囚们伤害过的百姓,我们又讲什么?
陛下这些年来已经三次放宽了律法,如今依旧能够被判为死罪的,多是一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之徒。将这些人放回去,不说其能不能守信回来,便是因为死罪彻底疯狂,再次杀人放火,难道要陛下这个纵囚的人来抵罪么?”
话说到这里,忽然听得门外有人大声阻拦。
罗彦一回头,只见李世民正黑着脸站在门前,而他的身后,则是跟着一干文武,还有那脸色已经煞是苍白的姚思廉。
方才一篇纵囚论,已经是把李世民之前自夸的事情评为沽名钓誉,如今更是要向李世民问责。这样的事情,李世民要是还不发怒,那他就是傻子了。
“罗彦,你该当何罪?”李世民紧咬着牙关,眼中满是怒火盯着罗彦。
但见罗彦一脸平静:“人君有失当之处,下臣便有劝谏之责。劝谏不成,便当警示后人,不可再犯。若是陛下觉得微臣有罪,那边给臣个诋毁圣明的罪过好了。”
罗彦这会儿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具体的原因罗彦也说了,李世民药师不能够将方才他说的这个问题解释清楚,那么即便是他惩治罗彦,也只能是让罗彦得到些好名声罢了。
而他呢,则要引起民间新一轮的议论和指责。
想到这里,李世民顿时觉得好生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