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当萧云悠悠醒来的时候,浅云早已经起身了。估摸着时间约莫是正中午,想起昨夜的缠绵,萧云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
穿衣起身,推门而出,浅云和王珠儿正在将煮好的粥米和几碟爽口的小菜往桌上摆放。
大家都起得晚,所以这早饭也就自然晚了。反正这几日里,客栈修业不招待客人,也就没那么多讲究。
见着萧云出来,浅云笑道:“正准备来叫你呐,这太阳啊都晒屁股了。”
萧云打趣道:“这云中城的太阳不是一直晒着屁股的嘛。”
流瀑早就上了桌,区区一晚时间,体型竟然又壮了不少,再没有半点初见时的瘦弱之感。他打招呼道:“小兄弟快些来,今天这蔬菜啊是珠儿特意去外边卖的,新鲜的很。昨晚咱大鱼大肉,又喝得个醉醺醺的,现在吃些清炒的蔬菜,解腻。”
萧云走下楼,接过浅云递过来的一碗米粥,喝了一口,温度合适,浓淡合适,米香满溢,那叫舒坦。又夹了一筷子绿蔬,原汁原味,爽口。
萧云笑道:“流瀑大哥,就大嫂这手艺,你可是真有口福。”
王珠儿在旁笑道:“该是你有口福才对。”
萧云一听,望着浅云,目有赞许,得嘞,捡着个宝贝媳妇儿。
这羊山上并没啥新鲜蔬菜,主要以肉类和干菜为主,比如干蘑菇之类的菜肴,不曾想浅云还有这么一手。
浅云只是一脸笑意,轻轻浅浅。
萧云麻溜的喝了一碗,又让浅云添了一碗,说道:“流瀑大哥,这定魂碑我还没来得及细细研究,大概只知道能安神定魂,不怕实话与你说,其实刚见到这定魂碑的时候,我便知道如果咱们之间的买卖能成,那么我替你修补神魂之时,一定能用得上,所有若有些别的功效或是助力,还请大哥给说道说道。”
流瀑自是知无不言,“这定魂碑我也是偶然所得,最大的功效的确是定神安魂,但若是修士破镜,也能助其紧守灵台。若一直带在身边,还可温养神魂,短时间可能看不出效果,但是日积月累之下总有增长,尤其对你们炼丹师而言,神魂强度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增长,都说不定在炼丹一途能更进一步,所以我才说对于你这样的炼丹师来说,乃是无价之宝。至于别的,我除了知道能利用这定魂碑放出一层屏蔽神识的光罩之外,还真不知晓。”
萧云点头,且不管有无别的功效,单凭方才所说的几点,也足够对得起它的神器品阶了。有了这定魂碑相助,接下来替流瀑修补神魂,又多了几分把握。
“萧云兄弟,今天你替我修补神魂,明日该是重中之重的元神了,而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能恢复几成,我都要和内人返回蛮荒天下了。也不怕你笑话,我这妖王之位是被人给夺走的,我这次回去就是要再夺回来,所以内人这几日都会好好逛逛云中城,后天的拍卖会也会参加,尽量多采购一些需要之物,你看是否有什么天材地宝,能助我多恢复一些。”
缝衣之法,相当于将流瀑的整个身体给改造正常,就像是把一件到处破了口子的衣服给一针一线缝合起来,把错位的纽扣给缝补到正常的位置去。在高深些,便能将一件衣服的某个破碎打结的部分,从新拆解缝合,但这都不能改变这件衣服本身的品质。
其实缝衣之法达到巅峰,理论上是可以把整件衣服直接抽丝剥茧,还原成一丝一缕的丝线,然后再重新织就,达到焕然一新甚至提升品质的效果。
可惜莫说他萧云,恐怕捻芯巅峰时期都办不到。
至于捻芯为何能让萧云的神魂焕然一新,完全是她以自己的神魂之力为缝线去为萧云“添砖加瓦”,之后才散去神魂,化作三魂七魄沉睡于浅云的识海。
馈补肉身的东西还好说,这类丹药莫说流瀑,便是萧云就有很多,但是这馈补神魂和元神的东西,太过稀有,即便是在这灵界想来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基本只能靠时间去慢慢蕴养恢复了。
其实硬要说的话,萧云身怀两种神通,完全可以不借助任何天材地宝,那便是魔族功法血煞功,以及从周珵哪儿得到的融魂功,说白了就是牺牲他人成全自己。
这样的法门,萧云自然不可能教给流瀑,而且他也相信流瀑不是那样的人。思来想去,萧云道:“那就请嫂子多留意留意是否有梦灵液这样的东西,此物最能馈补神魂,至于大哥的元神,恕我实在不知有何宝物能快速恢复。”
流瀑笑道;“元神方面,萧云兄弟倒不用担心,我的本体乃是梦貘,能吸梦为食,完全可以自行馈补起来。”
萧云倒是忘了这一茬了,笑道:“如此说来,那么只要有了梦灵液,流瀑大哥你便能快速的恢复实力了。”
流瀑哈哈道:“正是如此!”
对于夫妇二人来说,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夫妇二人,等了何止十年。失去的东西,总要自己亲手夺回来才成。
王珠儿也是喜笑颜开,他对着浅云道:“浅云姑娘,你也闲来无事,不如陪我多逛逛。”
说起逛街,浅云那是一百个愿意,不过还是看向萧云,去与不去,听他的。
萧云也乐得这妮子四处蹦跶,自己又没空,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呆在客栈里边。
萧云笑呵呵道:“不用省钱,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后天的拍卖会我也不差这一星半点的。反正有嫂子跟在一起,也不怕你被那些奸商当猪宰。”
浅云俏皮的哼了一声,佯装生气道:“你以为我笨哦,这两天我可跟嫂子学了不少东西。比如这买衣裳,砍价直接砍一半,比如这买首饰,尤其是玉器,回价直接回一成。”
萧云看了看王珠儿,有些懵,“还有这些门道?”
王珠儿笑道:“你们这些大男人,哪里晓得持家的苦。”
流瀑和萧云嘿嘿的笑了起来。
吃完午饭,浅云跟王珠儿上了街,萧云和流瀑再次回到了房内。
萧云祭出那定魂碑,直接悬浮于流瀑的头顶,一圈圈灰色的涟漪,悄无声息的荡漾在流瀑四周。
萧云调整呼吸,放空心神。这修补神魂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危险,但是活计更急繁琐费神,耗时也更加的久,所以萧云力求自己的巅峰状态。
本来修补神魂需要用到浅云储物袋里的那二十根针线,不过萧云能以自身剑气替代,所以才没有沾染那本是捻芯的本命之物,捻芯刻意留给浅云,必定有她自己的打算。严格说来,捻芯缝衣人的传承是给了萧云,但一切宝物等等全都归了浅云。
浅云本就是她用以借胎转生之人,或许是学这缝衣术太过血腥痛苦,不论对敌对己,都太过残忍了些。所以才决定把这法门传给了萧云,至于还有有没有别的什么思量,萧云暂时不知。
萧云走到流瀑身前,直接一掌轻拍在流瀑的额头。
在萧云的识海里,流瀑的神魂便仿佛立在掌中,纤毫毕现。
神魂和元婴其实和外表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修士本体的模样,只是一个身处识海,体型大小与本体一般无二,一个身处丹田气府,大小通常只有三寸有余。一个是虚幻的灵体,一个是可虚实转换的实体。
妖族的识海内的神魂和气府内的元神与人类也相差仿佛。
流瀑的本体是梦貘,象首马耳,熊身,狮尾,四脚有蹄,此刻在萧云的注视下渐渐变成了与化形之后的流瀑一模一样。
萧云区指连弹,道道细小如针的剑气,接连钉如了流瀑的神魂之中,冒出阵阵灰烟。
房间内,流瀑脸色苍白,神魂之痛远非肉身之痛可比,而且这回他可再也无法用那“白日做梦”的手段,这类神通可是需要神魂之力的,现在他的神魂完全就是空白状态,任由萧云摆布。也亏得有定魂碑相助,否则这种痛苦,一时半刻还能撑住,若是几个时辰,恐怕连流瀑自己都没有把握。
流瀑神魂所受的损伤,别的地方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是虚弱得厉害。唯独胸口一处塌陷郁结,像是被人狠狠的直接一掌打在了神魂之上。
萧云所要做的便是将这块郁结坍塌之处抽丝剥茧,在如针缝线,将其细细缝合,再之后的复原便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或者梦灵液了。
流瀑的识海里,有一双无形的手,不停在神魂胸口处穿针引线。看似简单,其实过程很是繁琐,像是一团乱麻,还不能快刀斩之,只能一分一毫的去厘清,博取。
萧云一直紧绷着心神,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此时的时间过的极快,也极慢。
当浅云两人满载而归的时候,算算时间已经过了酉时,也就是说至少过去了三个时辰。而萧云的房门一直紧闭,里面丝毫动静也无。
两人只得望着萧云的房间,耐心等待,也不敢询问甚至以神识探查,生怕影响到二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开始不安起来,浅云还好些,因为在她心里,她的狗子哥无所不能。
王珠儿面目还算平静,但藏在袖子里的手,捏得指节发白。守在楼梯口,连坐都不愿意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萧云曾估算过,三个时辰的时间应该足够完成了,还笑言刚好是晚饭时间。
现在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两人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只是两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等着。
当流瀑推门而出的时候,王珠儿心神一松,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扶着扶梯,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笑意。
浅云也是拍着自己的心口,还好还好。
流瀑也是心中庆幸,虽然过程艰难,但总算成功了,他回身望了望在床上打坐静养的萧云,有些歉意。如此长时间细致入微的抽丝剥茧,太耗心神了。
流瀑顺手关了门,下楼对着浅云道:“浅云姑娘请放心,萧云小兄弟不过是心神损耗过度,并无大碍。”
浅云点了点头。
王珠儿也缓过劲来,拉着浅云就去了后厨。
流瀑坐到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杯在指间摩挲,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取舍。
晚饭的时候,萧云也下了楼,像是霜打了的茄子,病恹恹的,浅云满眼的心疼。还好自己早有预料,特意炖了一锅当归乌鸡汤。
这乌鸡汤有讲究,活乌鸡不能以利器割喉,而是要窒息而死,目的便是要保存其体内的血液,等到血液在体内凝固,在拔毛破肚,取出内脏,之后整鸡混以当归文火慢炖。这样炖出来的汤,颜色暗红,大补元气。
浅云给萧云盛了满满一碗,这红色的汤萧云还真没喝过,还真想好好尝一尝,入口就一个字,鲜!而且满口的药香气。
萧云对着浅云竖起大拇指,一口气就喝光了碗里的汤,让她在盛一碗。至于浅云说的什么大补元气,对于凡人来说或许的确如此,对于自己这些修仙者吧,权当吃个菜,哪个丹药不比这玩意儿来的实在?但总不能坏了这妮子的兴致不是。
席间,流瀑问起了这次逛街的收获,可惜并没有买到梦灵液,不过却打探到了梦灵液的消息,那便是后天的拍卖会上会有此物竞拍。
这也算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而且浅云也打听到了离魂草的消息,同样也是在拍卖会上。
拍卖会,除了压轴的物品,其他的东西大多会流出一些消息,用来吸引关注度,至于萧云所期望的神器级别的剑器,答案当然也是肯定的。
第二日,浅云与王珠儿早早就出了门。
萧云便趁着最后一日的时间,替流瀑缝补元神。
流瀑的元神因为肉身承受不住,所以才一次一次的自散元神,就像是从金丹道孕育出元婴小人这个过程倒放一样。
而萧云要做的便是让流瀑从新聚集这些散在气府内的元神之息,然后以现在的“金丹”为根本,一块一块的拼凑出流瀑元神的本来面目。
说的直白一些,就像是堆雪人,流瀑现在体内的“金丹”就是一个大雪球,而萧云便是要利用流瀑自己聚集起来的雪花,揉捏成团,替只有一个身子的雪人补全五官、手足。而且形似还不行,还要神似,让拼凑出来的雪人拥有原先那份神意。
同样又是极耗时间,极耗心神的活计。不过萧云经过了前两次,已经十分熟稔。而且这次有流瀑自我意识主导,十拿九稳。虽是重中之重,但反而是三次缝衣中最为稳妥的一次。
当浅云跟王珠儿逛完市场回来的时候,萧云已经和流瀑在大堂里喝上了。无那下酒菜也没关系,这人生得意需尽欢。
无酒不成欢。
对于饮酒,流瀑绝对是此间行家,绝对是个爱酒之人,否则也不会有藏酒这么个习惯。萧云吧,算不上,只是这仙家酒酿,不喝白不喝,总不能扫了流瀑的兴致,反正这酒水入肚,权当解乏。
看到如此景象,浅云两人自是知道萧云替流瀑修补元神一事进展顺利,心底也都暗自松了口气。
流瀑见两位回来,放下酒碗,有些埋怨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赶紧去做两个菜来,不然这酒都喝过山了。”
王珠儿白了流瀑一眼,脸上却挂着笑意,放下东西就去了后厨。
浅云也是笑呵呵的,跟在了后面。
目送两人进了厨房,流瀑神色开始认真起来,说道:“萧云,我虽不知你的根脚,但是你连日来为我疗伤,我也看清了你的底细,虽然神魂强大,但是境界不过是元婴境,虽然你气府内剑气萦绕让人看不真切,但是心有猜测。”
萧云闻言,点了点头。也不担心流瀑有什么恶意,或是要做那过河拆桥的事情,若真是如此,他流瀑又何须与自己言语,恩将仇报的例子多,但是萧云自信自己的眼光还是不差的,他流瀑绝不是这样的人,想来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流瀑继续道:“我猜测,你四处找寻神器级别的剑器,是为了寻找那倚天剑的碎片吧?你们人族把这一类想要炼化倚天剑碎片的剑道天才称之为天选之人,你应该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你才有底气与我谈买卖,所以你拿一身剑气才如此磅礴锋锐。”
萧云望着流瀑。
流瀑自知有些不妥,毕竟交浅言深乃是大忌,两人相识也不过几天,就这么随意打探别人的秘密的确不合时宜。若是不说这些,两人还能君子之交淡如水,可若是说起了这些,让对方怀疑自己的用心,一个处理不好,这段好不容易结下的交情,可能就这么散了。
这也是流瀑深思熟虑才决定要不要说的。
萧云望着一脸认真的流瀑,突然笑道:“敢问流瀑大哥为何有此一问。”
流瀑喝了碗中酒,解释道:“小兄弟莫要误会,我曾是蛮荒天下十二妖王之一,清楚许多高层隐秘,其中一点,便是人族的三方天下,都有我蛮荒天下派出的精锐,而且各个与我一样削骨塑身,没有半点妖气,而目的便是暗杀你们这些天选之人,至于为何这样做,我暂时还不清楚,所以我才斗胆一问,想让你多个心眼儿。”
流瀑这么一说,萧云便明了了,原因不过是自己体内的倚天剑碎片罢了。
想到此处,萧云心里又有思量,既然蛮荒天下也在找寻,那么是否可以说这蛮荒天下的共主便是那玄天祖龙?
龙,也是妖族。
萧云问道:“敢问蛮荒天下的共主真身可是一条龙?”
流瀑笑道:“这世间哪里还有龙啊,我们妖尊本体乃是一头猛虎。”
萧云犹不死心,“那大哥可知这玄天祖龙的传说?”
流瀑摇头道:“咱们妖族拜麒麟为帝,凤凰为母,与这龙没有啥关系,龙族虽也属于妖族,但是从根脚上却从来讲不到一块儿去,而且自视甚高,不愿与其他百兽混为一谈。所以咱们妖族内并没有关于龙的传说,硬要说的话,只知龙是四圣兽之一,不过早就消失在这历史长河里,顶多有些后裔存在,诸如蛇蛟之属。”
萧云细细思量,流瀑作为无疆境的大高手,又曾是蛮荒天下的十二路妖王之一,居然都不知道那玄天祖龙的存在。那么他与剑灵是不是有一个人在说谎,或者说还是有别的什么隐秘。
萧云有些郁闷,一口气喝了碗中酒。先前是心情好而喝,现在是心情烦闷而喝。总之,喝酒就对了。
流瀑的好心提醒,萧云自然心怀感激,但是他想错一点的就是,自己于那些试图炼化倚天剑碎片的天选之人不同,自己已经成功凝结出剑元来,听剑灵的口气还是第一个,否则也不会把宝压在自己身上,不止是倚天剑的碎片,只要是上了神器级别的剑器都可以别自己炼化吞噬。
当然,这些秘密自然不可能与流瀑说起。
萧云谢道:“多谢大哥好心提醒,倚天剑碎片小弟的确了解一些身为用剑之人也的确像拥有一枚,甚至收集更多,可惜福远不够,莫说拥有至今都还不曾见到过,此次想买一把神器也的确是自己却了把称手的兵器罢了。”
萧云的答案对于流瀑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他该说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人家上厕所你给人家递纸,那已经就算是仁至义尽了,难不成还要给人家擦屁股才叫帮忙?说不得人家还嫌你手脏呐。流瀑能提醒萧云还是念在这几日的交情上投桃报李,真心想结交萧云这么一号人物才提个醒,免得他被盯上死于非命。不然,真当他流瀑是那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大善人了?
浅云和王珠儿把菜端上了桌,一桌四人,气氛却有些沉闷。因为今晚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聚了。明日就要各奔前程了,即便是参加拍卖会也不大可能会坐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