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骨刀的自行遁走,萧云实在是有心无力,此时的他的确是强弩之末,不过原本他对此也没有什么必得的心思。
骨刀虽是法宝,不过器灵被自己所伤,而且主人已死,短时间内不可能会接纳新的主人并且复原,就算自己夺过来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伤重的萧云并没有立即撤回,他知道不管是重楼还是别的谁一定有人盯着这边的结果。
他不走的原因就是在等这个人,而且他觉得来人应该会是重吾,重吾有他必须死的理由。
重吾死了,就算自己日后死在了重楼手里,那么重楼即便诛灭了妖人两族,他魔族也一样青黄不接,惨胜得不能再惨,以至于重楼飞不飞升都改变不了任何结局。
万事做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向来都是萧云的行事风格。
盘下身来,萧云取出各种五颜六色疗伤回复的丹药,不要钱似的吞服外用。体内治愈术更是疯狂运转,前胸后背的伤口在无异样,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
远在冥都皇城的重吾,目光紧盯着北面战场,没有一刻走神松懈过。
正当他给萧云下了死亡通牒的时候,情况逆转,作为自己日后最大倚仗的白骨,居然被反杀了!
惊骇之余他在犹豫一件事情,就是要不要去给萧云补上一刀。
这对重吾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可以亲手杀掉令自己心境出现瑕疵的萧云,不但能剪除一个强敌,对于日后的修行说不得也大有裨益,至少心境不会在有任何瑕疵了。
修道一途,越是要攀升高位,心境自然也越要平静通透,才能更好的去感悟这方天地。
至于为何犹豫,则是萧云实在让人看不透深浅,他总能在绝境的时候开始逢生逢缘,这一点,在萧云手底下吃过亏的重吾,感悟越发深刻,以前的自己和眼前的白骨都是例子。
所以,他害怕将稳胜的局面再次葬送掉,若自己真在萧云手里有个好歹,那父亲打下的天下岂不要便宜另外几支早已衰败的皇室了?
所得所失越大,就越会斤斤计较瞻前顾后,这一点不论是谁都不会例外。
你若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自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若你家财万贯妻贤子孝,那你还敢将自己置于漩涡之中么?
左右摇摆之际,重吾一咬牙,迅速驾起遁光,极为着急的直奔北面。魔族凶狠的本色,到底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密室内,重楼第二次睁眼,对于白骨的败亡,要说意外,重楼当然有,但说要有多意外,不至于,毕竟萧云原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若没点手段和底气,被寄予厚望的他又如何会来白白送死?
初生牛犊不怕虎,是真拿无知当勇气,但萧云,两者皆有。
至于对重吾前去诛杀萧云,重楼先是摇头,继而点头,最后仍然是摇头。
看来将希望寄托于子孙后辈的想法,还是有些愚蠢。
比起人族的传宗接代,子承父业,荫泽子孙,魔族在这方面向来看得很淡,亲情从来都不是维系的关键。
事实上无论那种做法,重楼都觉得很对。
前去诛杀萧云,那是敢赌敢拼,在自己明面上稳赢的时候,为何不敢?如此畏首畏尾,即便有自己打造的大好局面又如何能够大展宏图,带着魔族再次走向繁荣?
而反过来若放置萧云不管,也没问题,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既然知道还有自己这个父亲可以稳吃萧云,又何必去冒那些风险?只要萧云最终身死,心境中的瑕疵自然也就消弭于无形了。
重楼失望就失望在了重吾的犹豫不决。
退一万步说,就算前去真的不敌,不是还有自己坐镇么?真当自己是瞎子,可以任由他被萧云反杀?
重吾脚下生风,虚空被踏出一个一个涟漪,他有些心急,或者说迫不及待。只要一想到能够亲手诛杀萧云,他的内心就忍不住生出一种想要呐喊的快意。
萧云就是自己曾经俯视的蝼蚁,不但就在自己面前一步一步成长起来,还渐渐变得比自己更加强大,直到最后变成一座自己无法逾越的高山。
从最初的毫不在意,到必须认真对待,再从认真对待到无力的挫败,最后只剩一种无法仰视的绝望。
这一系列的心里落差,就是重吾心境中的一道深刻的阴影。
而现在,终于可以亲手剪除了。
噗呲的脚步声再次传来,静坐疗养的萧云缓缓睁眼,眼前之人,既在情理之中,也在预料之中。
重吾缓缓踏步,眉头紧皱,他实在想不通萧云不逃走是有恃无恐故意设套,还是真的连逃走的力气都没了。
在与萧云保持了足够距离,重吾立身站定。上次被萧云的剑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重吾绝对不会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萧云笑道:“原来是你啊,只是不知你这次货真价实的元婴境,能不能再次碾压我。”
对于萧云的嘲讽,重吾深深呼吸一口,缓缓压下心绪起伏,努力保持平静。
“杀了魔王白骨之后,你为何不走?”
萧云笑容不减,“你猜!”
重吾也咧嘴笑了起来,“莫不是你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萧云缓缓起身,贴在腹部的右手,很自然的放下,不着痕迹,佯装惶恐道:“哎呀?这你都看出来了!”
重吾微眯着眼睛,望着悬浮在萧云左右两侧的玄锋两剑,竟然不敢轻易出手。
察言观色半天,他依旧没能看清萧云的虚实。
不过既然来了,终归不能又灰溜溜的回去,那样的话心有不甘,心境中的瑕疵只会更加巨大。
念及至此,重吾一凝神,体内灵力狂涌,汇聚于右手,继而一拳砸出!
一道房间大小的黑色拳印,呼啸着奔着萧云而去。
萧云脸带可惜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只差一点,重吾就进了自己布下的八极剑阵。
只要能让重吾的身形停滞一瞬,那么萧云就有绝对的把握一击必杀。
只要与自己同阶,不管是老一辈强者,如各派长老,还是新晋元婴境,如眼前重吾,萧云都有着绝对自信,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面对重吾全力一拳,萧云只能轻微动作的双手自然不可能硬结,何况恢复的灵力并不充盈。
心念一动,分立左右的双剑立即交叉于身前,撑起一片剑幕。
拳印袭来,砸在双剑之上,剑气所化的剑幕寸寸开裂。拳印之威犹盛,直接裹挟着交叉的两剑砸向萧云的胸口。
萧云不想只是皮肉相连,骨头经脉仍旧断裂的手臂再次受伤,竟然挺起胸,以身硬接!
牙关紧咬,嘴角再现鲜红,萧云被拳印带着后退了数百米,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沟痕。
重吾眼前一亮,不过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去贸然近身,扮猪吃虎向来是这厮的拿手好戏。
于是站在原地,双手连连挥击,或出拳,或劈掌……
一道道凌厉攻势,萧云只是以身硬抗,没有躲避也没有反击,只有两把剑如同盔甲一样,紧贴胸口,组建起并不是太过有用的防御。
一通猛烈攻势过后,萧云摇摇欲坠,半跪在地,浑身鲜血淋漓,胸口更是血肉模糊,无力支撑的双剑也跌落在地,唯一庆幸的就是伤得最重的双手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
重吾不着痕迹的在体内换气,眼睛紧紧盯着大口喘息的萧云,依旧不敢有丝毫大意。
只是萧云那双平静的眸子,布满了深深的疲惫,以及……无可奈何。
现在的重吾开始慢慢相信萧云真的是案板上的鱼肉了。
重吾不曾移动过目光,缓缓踏出一脚。
萧云不论神色还是身体,都没有丝毫异样。
重吾面色开始玩味起来,笑道:“你是不是在盼着我把另一只脚也踏进来?”
萧云也跟着笑了起来,扯动了伤口,以至于轻咳了几声。
重吾收回脚,笑脸随之阴冷下来,“我知道你有一招剑阵,虽然你现在的确没有什么还手之力,不过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是不会以身犯险,给你任何机会的。”
萧云挣扎着起身,摇了摇头,啧啧道:“这就是未来魔尊的器量?比起你爹来可差得远了。”
重吾冷哼一声,“你不用激我!我不会上你的当!”
萧云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向前挪动脚步,“你知道么,我不是走不掉,我只是不想走,在等你爹罢了。”
“等我爹?”重吾诧异起来。
萧云自嘲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比起你爹堂堂魔尊来,我萤火之光自然不敢同皓月争辉。”
说话间萧云目光一寒,“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会单独来此,真的是来送死吗?”
重吾神色渐渐沉思起来。
萧云继续道:“不,我不是来送死的,我是来以命换命的!”
最后一句,萧云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了的,他的眼睛就像一条毒蛇一样紧盯着重吾,随后挪动脚步,步步紧逼。
重吾竟然心生惧意,不过他并没有后退,因为他仍旧吃不准是否萧云还在耍诈。
萧云继续道:“妖族和人族合谋,集两族之力,弄了一个大杀器出来,这个杀器要以我特殊的体质为引子,就算你爹有开天之能,一但让我找到机会近身,他不死也残,到时候你们魔族的下场可想而知。”
重吾的脸色由沉思渐渐凝重起来,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萧云所说并非不可能,已至于双脚本能的开始随着萧云的步伐缓缓后退。
萧云冷笑不止,“可惜了,来得人是你,你又非要把我逼我入绝境。”萧云脸色突然狰狞起来,大声道:“那!你就陪我死吧!”
说话间,骤然加速。
重吾一惊,立即驾起遁光逃跑。然而刚离开没多远,就听见萧云爽朗的大笑。一回头,萧云脚踏双剑,正与自己背道而驰。
心知被耍,重吾怒气横生,恨不能生食萧云其肉,歇斯底里吼道:“萧云!我要你受百炼尸魂之苦!”
随后方向一转,直追萧云而去。
等到重吾快要追上的时候,萧云猛然转身,脸上的笑容玩味而自得,他轻声呢喃了句:“你死了。”
话音落,脚下青锋剑直掠重吾。
重吾早有防备,连拍腰间储蓄袋,数样防御性的灵器依次陈列在前。
重吾自信,即便是魔王白骨的全力一击也不可能破开自己的防御,何况这般境地的萧云。
而只要撑过萧云的先手,那么之后,就是他的死期了。
果然,奔去的青锋剑,虽然声势极大,却连第一层防御都没能突破,反而被反弹了回去。
雷声大雨点小,重吾诧异之际,却见萧云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自己。
心知上当,重吾心中警兆大生,立即掐诀将挡在前面的灵器向后驱使。
电光火石间,萧云右手并做剑指,轻轻往后一引,一道白光凭空而生,刹那间,就从重吾后脑勺而入,自眉心而出。
重吾手中法诀未完,瞬间毙命!
纵横剑掠第七式,指引惊雷,白虹贯日!
杀完重吾,萧云一卷重吾腰间的储物袋,顾不得喘息,立即一拍藏在腹间封印有乾坤大挪移阵法的玉石,一阵白光闪过,立即不见了人影。
哪枚玉石同样是绿衣所给,曾是周航送于安歌的,正是萧云在杀了白骨之后还敢停留的底气所在。
白光还未散尽,重楼就已经出现在了方才重吾的位置。若萧云在迟哪怕一息时间,那他就绝对走不掉。
重楼冷冷的看着眉心一点血红的重吾,面色平静,也分不清是真的毫不在乎,还是掩饰的极好。
方才,其实他早已看穿了萧云的把戏,不过出手仍是慢了半分,说刻意也算不上,总之重吾能挡住或者能看穿萧云的最后一击,那么重楼不介意什么都不去改变,若重吾没挡住,死了也就死了,他魔尊重楼何曾是想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人了。
既然都靠不住,那唯有靠自己了。
重楼蹲下身去,用手抚着重吾的额头,一抹,眉心血洞瞬间消失。然后一点黑芒自重楼眉心飘出,钻进了重吾的眉心。
已经死去的重吾猛然睁眼,随后再度闭了下去。
不过脸庞已经从方才的满脸不甘,变得祥和而自然,仿佛睡着一般。
重楼闭眼良久,才睁眼感叹道:“虽是同血同源,但是比起木枫的无我相之躯,还是差了很多。”
随后手一挥,带起一阵黑光,直接将“重吾”送到了冥都的密室。
此时夜色四合,明月初现。寒冰域的月亮总是那么皎洁明亮,不比那煌煌天日差上多少,一如人间与上界,只输在出生的环境,而非人力。
重楼再度闭眼,捕捉着萧云的蛛丝马迹。
纵然传送阵是直接穿梭空间,但以重楼对天地的感悟,总能看出点常人看不出的东西。
半响,重楼望着魂域的方向,一个箭步,人影就瞬间消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