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单独谈谈?”皮雅芙目光深邃,想要看透克来曼婷心中所想,“你想和我谈什么?”
克来曼婷没说话。
旁边的平等军同志见状道:“请你如实回答皮雅芙同志的问题!这有助于洗清你的一些嫌疑!”
皮雅芙抬了下手,示意同志们不要这么激动:“她全身上下都被搜过了吧?有危险吗?”
“都搜过了,没有藏匿任何东西。”平等军同志回道。
“那就把她铐好,然后你们就都先出去吧。”皮雅芙总觉得克来曼婷虽然神秘,但这股神秘并没有什么敌意。
平等军同志脸色大变:“皮雅芙同志!这很危险!我们不能让您独自一人跟她独处在房间里!”
皮雅芙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倒是不以为意:“她没藏武器,又被铐了起来,这要是都能把我杀了,那说明她现在就有把我们所有人都除掉的能力。”
“可——”
“砰。”
皮雅芙将自己的配枪拍在了桌上。
这下平等军同志无话可说了。
克来曼婷没藏武器,又被限制了行动,再加上皮雅芙拿着枪,要是这都有危险,那他们在不在结果也没什么不同。
“都离开房间。”平等军同志们反复确认了克来曼婷身上的锁铐是否坚固后,退出了皮雅芙的办公室。
“好了,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吧。”皮雅芙道。
“……我的身份证明是假的。”克来曼婷顾虑门后有人监听,声音尽可能压低着说道,“其实我的丈夫,是来泽因日报社的一名记者,他叫卡帕。”
来泽因日报社。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皮雅芙眼神变得锐利了些许。
作为这场舆论战里,国际平等联盟一方的主要力量,她很清楚,来泽因日报社正是临时政府策划舆论的主使者。
而来泽因日报社里的记者,也基本负责了拍摄假的‘事实’,将这些信息源源不断地对外输出,加大民众们对国际平等联盟的偏见。
如今这样一个敌人的妻子伪装了身份来到了来利斯特市,找到自己,会是为了什么?
“有的事情您可能知道,有的事情您可能不知道。我的丈夫是这场舆论的帮凶,但他是被逼无奈的,因为政府限制了我和孩子们的人身自由,通过我们胁迫了他,他才不得不做出这些虚假的报道……”一段时间精神的高度紧绷,让克来曼婷现在终于能够将秘密说出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起来。
皮雅芙隐隐意识到,舆论战的转机可能要来了。
“他帮助报社造假,目睹民众们被那些政府士兵欺压枪杀的同时,自己的心里也饱受煎熬,所以他最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秘密地在近距离下拍摄了两个胶卷的政府士兵欺压民众的照片。”克来曼婷道,“除此之外,他还想做更多的事情。他发现政府抓捕了众多无辜的民众,将他们指认成国际平等联盟的成员,想调查出政府这么做的目的。他知道仅靠那两个胶卷的内容并不能帮助你们扭转舆论,所以他还想借助自己身份的便利,在报社里搜集更多有力的证据……”
“他……”皮雅芙又惊又喜,可在这之上还有众多的疑问,“你和孩子既然被临时政府严加看管,那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的丈夫去找了有权决定我们去留的主编,谎称他有个情人……”克来曼婷将情况一五一十说给了皮雅芙。
皮雅芙听后,都不禁暗暗赞叹这夫妻二人的足智多谋:“这样一来,你既可以顺理成章地携带胶卷离开来泽因,我们也能安全地派遣一名同志,伪装成你丈夫的情人,与他共同调查真相搜集证据。”
“是的。”克来曼婷擦了擦泪水,“我丈夫让我过来,一是让我和孩子们待在更安全的地方,二是让我把证据交给你们,三是希望你们能主动联系他,因为他在报社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你们。”
“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来到来利斯特市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我?”克来曼婷频繁徘回在宣传部办公大楼附近,这才最终引发了今日众人的怀疑,皮雅芙很想了解她这么做的目的。
“因为我丈夫说,国际平等联盟里面有奸细,我掌握的情报太过重大,不能随便向国际平等联盟的人袒露,不然一旦被奸细截获,我丈夫会立即陷入危险,这场扭转舆论的计划也将功亏一篑。”克来曼婷说明缘由。
皮雅芙恍然大悟:“所以你一直逗留在周围,是想找机会直接见到我?”
“是的,职衔越高的人越不可能是奸细,我思来想去,就决定只有见到你本人,才能把这些说出来。”
“你就不怕我也是奸细?”
“如果身为宣传部部长,作为舆论战主将的你都是奸细,那哪怕我把这些情报汇报给了国际平等联盟的联盟主席,结局也是注定失败的。”
很合乎情理,皮雅芙没能从对方的这一系列说辞中挑出毛病,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尽可能多问着问题:“是什么促使你们一家决定冒着生命危险做这样的事情的?你们难道不怕出现差错,全家都遭到临时政府的报复吗?”
“我怕,我很怕,我丈夫和我说他的这些想法时,我是坚决拒绝的,我拼命地想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我很清楚这件事风险多么大,我也或多或少知道国际平等联盟的局势不容乐观,这个时候站错队意味着什么。”克来曼婷道,“但最终,是我的丈夫说服了我。”
“他是怎么说服你的?”
“他说……他想给我们的孩子们一个最盛大的礼物,那就是让他们从小生活在一个自由、平等、团结、美好的世界里。如果他现在屈从于政府,那就是等同于扼杀我们的孩子。”
皮雅芙有所动容,稍稍沉默了几秒钟:“……他是一个很伟大的父亲,你也一样。”
“我们不想伟大。”克来曼婷和卡帕失去联系已有一个星期左右,她完全不知道丈夫安全与否,只是往那边想了想,她就忍不住揪心落泪,“他想做一个高尚的人,他想让他的孩子们有希望生活在本可以更好的世界,我想的,是希望他们都好。”
“理解……胶卷在哪里?”皮雅芙很受触动,却不敢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克来曼婷。
“在我租住的旅馆里。”克来曼婷感觉出了皮雅芙的慎重,“您是还不敢相信我是吗?”
“你应该能理解这点。”皮雅芙道。
付出这么多,仍然要遭受怀疑,克来曼婷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可理性告诉她,这是正确的,也只有时刻保持这样的警惕心理,她才能觉得国际平等联盟可以与政府一战:“可以,那我需要怎么证明自己?我会全力配合您的。”
皮雅芙思忖道:“我会同时进行三路安排,一路派遣可靠的同志去你租住的旅馆把胶卷拿过来确认内容,一路挑选合适的同志扮成你丈夫的情人,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来泽因配合工作,一路联系来泽因战时行动队的同志们,让他们对你丈夫进行暗中调查,着手对接事宜。”
“我不可以自己回旅馆拿胶卷吗?”克来曼婷听到皮雅芙要另外安排人去拿胶卷,有些担心对方是临时政府的奸细。
“有一点你丈夫分析得很正确,国际平等联盟现在确实遭到了临时政府的渗透,存在着一定数量的奸细。虽然我们的情报部门一直致力于铲除这些人,但仍旧很难保证组织内部是绝对纯洁的,因此你之前的谨慎是对的,我接下来也要延续你的这份谨慎。”皮雅芙解释这么安排的用意,“让绝对信得过的同志秘密地把胶卷拿回来,要比你亲自交过来更安全。”
“我担心您挑选出来的同志并不那么绝对可信……”事关自己丈夫的安危,克来曼婷在信任这方面变得很吝啬。
“我身为国际平等联盟宣传部的部长,身边要是没几个绝对可信的同志,你觉得很多工作还能开展吗?”皮雅芙笑着道。
“……好吧,但这个人选您一定要谨慎地决定。”克来曼婷不得不听从皮雅芙的话。
“放心。”皮雅芙心情舒畅起来,对今晚刺杀自己的临时政府刺客也都不那么在乎了。
只要克来曼婷所说属实,那他们就能合理地派遣同志打入来泽因,和卡帕、行动队相互配合,掌握决定性证据,漂漂亮亮地打赢这场舆论战。
如果她说的话有假,行动队那边也能查明真相,及时地让还没抵达来泽因的同志原路返回,避免损失。
无路可退的境遇下,这是一条很值得试一试的路。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克来曼婷询问皮雅芙。
皮雅芙沉吟一声,思索出了对策:“接下来可能还要委屈你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太久,等舆论战胜利后,你们一家就可以团聚,在来利斯特市好好生活下去了。”
“只要能让任务成功,我怎么做都可以。”克来曼婷现在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来保证任务的成功,因为只有任务成功,丈夫才能平安归来,国际平等联盟才有更大的把握创造美好新世界。
“那你待会儿配合好我即可。”皮雅芙将枪收好,起身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候在门外的几位宣传部同志、平等军同志纷纷迎了上来,看到皮雅芙没什么危险,这才松了口气。
“皮雅芙同志,她和您说了什么?”平等军同志走进办公室,再度检查了一番克来曼婷的锁铐,向皮雅芙问道。
“高估她了。”皮雅芙不屑地瞥了克来曼婷一眼,“她应该的确和临时政府安排的那些刺杀者不是一伙,不过真相也并非她所说的,只是想过来了解一下情况。我怀疑她精神方面出了什么问题,把她送到医院里吧,她的那两个孩子安排专人看护。”
“精神有问题?”平等军同志愈发好奇克来曼婷在和皮雅芙单独谈话时,究竟展现出了多么疯癫的一面。
克来曼婷的反应很迅速,当即配合起皮雅芙的说辞,装得楚楚可怜:“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很想加入国际平等联盟,我做梦都想……”
“把她带走吧,送到医院看医生怎么说。”平等军同志还是觉得其中有诸多的可疑,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抓捕那几个临时政府的刺杀者。
为了一举抓获他们,宣传部这几天开了好几个会详细地探讨引诱计划,只可惜谁也没想到最后的节骨眼会冒出个疯女人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我没有病,不要把我带走,我没有病!”克来曼婷拼命挣扎着。
“继续抓捕那几个临时政府的人,绝不能让他们逃掉。”目视克来曼婷被带走,皮雅芙向平等军同志下令道。
“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同志们快步离开。
“弗纳尔。”皮雅芙叫住了一名跟着离开的下属,“去找一下罗斯,让他过来找我,就说要谈一谈合唱团的事情。”
“是。”那名叫弗纳尔的同志点了下头,前去寻找宣传部有名的作曲家、钢琴家罗斯。
把这些安排好,皮雅芙亲手关上了房门,回到办公桌前拨通了电话:“……喂,基汀主席,我是皮雅芙。”
“怎么了?”电话那头基汀的声音很平静。
“舆论战一事大概率要有转机了……”皮雅芙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打算说给了基汀。
“如果是真的,那再好不过。”基汀很沉得住气,没有明显的喜悦。
“我待会儿会安排罗斯同志去克来曼婷租住的房间拿取胶卷,确认其中的内容是否如克来曼婷所说的那样,然后再将这件事告知给维拉克同志,让来泽因的行动队调查那个叫卡帕的记者。”皮雅芙的思路非常清晰,“给您打电话,一方面是汇报情况,一方面是想让您联系一下情报部的查理斯同志,我们待会儿去找您开个会,物色一下要伪装成记者卡帕情人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