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容悦十七岁的生辰,也是她到这个世界后的第四个生日。
因事先说好了不宴客,只自己家里摆几桌席面,容悦没让人叫起,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
一睁开眼睛,就听见春痕说:“太太亲自下厨给您煮长寿面,愣是不让人帮忙,揉面擀面都是自己来,这会儿只怕已经做得了,您醒得刚刚好。”
容悦撑起身子:“那我等会多吃点,太太的手擀面可是很难尝到的。”
春痕一面服侍她穿衣梳洗,一面拣要紧的事汇报:“江厨从昨晚就开始蒸寿桃,要蒸够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一部分送到城外的几座道观上供,一部分散给城里的乞儿,为王妃和小世子祈福。郭大嫂也是三更天就爬起来擀面、熬汤、做浇头,今儿最少要准备几百碗寿面,人人都想沾沾王妃和小世子的福气,可不能漏了谁……”
正絮叨着,夏荷从外面进来道:“外面来了好多拜寿的人,几百碗只怕不够呢。”
容悦讶然:“不是说不请客的吗?怎么又……”
正好何妈领着人往这边送寿礼,见王妃发问,陪着笑说:“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打听到的,总之是一传十,十传百,都跟着来了,奴婢刚过去的时候,顾总管正派人分头赶往南市和西市采买呢。”
容悦听得呆住,由着几个丫环给她盛装打扮,何妈、吴彦家的等几个管事嬷嬷则各处指派人手负责接待。
没一会儿,庾嫣那边来人说,裕郡王、淳侯爷和庆侯爷联袂而至,他们的家眷很快就会到竹园来讨长寿面吃。
淳侯爷和庆侯爷就是穆远的四皇弟和五皇弟,楚昭帝六个成年儿子,老二穆睿立了太子,老三穆远封了雍亲王,老七穆奕封了裕郡王,其余四、五、六皇子都只封了侯。因为他们的生母出身较低,放到寻常人家,他们就是庶子,不能跟皇后生的太子,贵妃生的三皇子和淑妃生的七皇子比。
其中四皇子的生母云昭仪一度颇得圣宠,四皇子曾破格获封郡王,后来云昭仪不知犯了何事,降为美人,四皇子也受到牵连,差点被一捋到底,是几个兄弟帮着求情,才保住侯爵之位。
据说当日,裕郡王穆奕在清泰殿前为四哥求情,磕头磕至出血,场面极其感人,从此“仁悌”之名传天下,几个皇子中,如果说穆远是“阎王”,穆奕就是“贤王”。容悦一直觉得,此人不可小觑,论年龄,好像比她还小月份,至今未满十七,行事却如此老道,真是可敬可畏。他的正妃周氏,家里父兄统领着西部大营,跟庾氏统领的东部大营势均力敌,必要时候,也可以成为穆奕的巨大助力。
楚昭帝立一个儿子做太子,同时又为另两个儿子娶来背景强大的将门之女,都说帝王心思深不可测,反正容悦是不理解的。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大嗓门在门外响起:“长尾巴的娘娘呢?快请出来,就为了沾沾尾巴娘娘的好运道,我们妯娌几个可都是空着肚子来的,快拿寿面给我们吃。”
这里的小孩儿过生日,叫“长尾巴”,七皇子妃周氏故意以此来调侃容悦。
从外表上看,膀大腰圆、声音洪亮的周氏似乎比庾嫣更豪爽,更具将门特色,容悦对她的印象却不是很好,平时也很少打交道,远没到可以随便打趣的地步。
现在人家表现得如此熟络,她也不能扫了兴,带着笑迎到廊上,彼此挽手牵衣,亲亲热热地走进清心斋。周氏把她按在正中的太师椅上,自己退后几步,和另两位弟媳排排站,一起拱手躬身,嬉皮笑脸地说:“给三嫂贺寿咯,愿三嫂芳龄永继,青春永驻。”
“多谢几位弟妹的吉言,快请坐!”容悦赶紧起身,丫头们也上去搀扶,刚归坐,厨房送上浓香的寿面。
周氏吃着面,嘴巴兀自不肯消停,怪容悦生日都不给她们下帖子,让她们只好厚着脸皮自己摸上门,容悦只得再三解释:“年纪轻轻的,怎好大张旗鼓地做寿?连整生日都不是,那样至少有个说法。”
老四媳妇梁氏道:“出嫁后的第一个生日,难道不是说法?”
容悦摇着头说:“到底不好,传出来人家只会说我轻狂,所以老早就说好了,今天不请外客,只家里人意思一下。”
周氏立即抓住语病,怪叫起来:“你的意思是,咱们都是外客?”
“不是,当然不是,七弟妹怎么会是外客呢?分明是内人。”
话音才落,几个人笑成一团。
容悦暗暗吁出一口气,这老七媳妇,看着粗糙,其实粗中有细,说起话来貌似大大咧咧、心直口快,可一不小心就会被她绕进去。对老七夫妻,越发多了几分警惕。
借着入内室更衣的机会,容悦招来秋碧交代:“你去一趟静园,找到庾王妃,跟她说,几位皇子和皇子妃的礼收了也罢了,好歹算是自家人,其他上门的,都赏寿面和寿桃,但寿礼可不能随便要,沾亲带故的可酌情收一些,其余的,最好原封退回。”
秋碧领命而去,一会儿后回来禀道:“庾王妃说,王爷在怀远堂坐镇,收与不收,王爷自会定夺,咱们只要照办就行。”
容悦点点头,有穆远把关,就不需要她多操心了。
也许是心里忽然放松下来的缘故,容悦只觉得腰酸背痛,太阳穴一抽一抽的,春痕忙给她按揉:“这是怎么啦?”
容悦晃晃脑袋:“不知道,你去拿清凉膏来,给我抹点。”
时逢生辰,大家欢欢喜喜地给她贺寿,她不好意思承认,刚刚那会儿,她心惊肉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春痕瞅了瞅她的脸色,心疼地说:“要不您就在里间稍微躺躺吧,在坐的谁都知道您现在是双身子,也不会见怪。”
容悦叹口气:“那样未免太失礼,我还撑得住。”
春痕急得提高嗓音:“是虚礼重要,还是小世子重要?”
容悦尚未回话,冬雪在帘外禀道:“王妃,长孙姑娘来了,还带了个绣娘。”
“带绣娘来干什么?”
“长孙姑娘说,这天儿越来越冷了,您的身子也越来越沉重,恐怕没有合适的冬衣,她趁着进府贺寿的机会,把绣娘一并带来,给您量量身形,好早点备下冬衣。”
“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见到长孙兰的时候,容悦笑得十分亲切和蔼:“难为你这般细心,我正想添些冬衣呢。”
她一直偏瘦,行走间如弱柳扶风,纤细袅娜,裁制衣裙时自然尽可能地突出优点,所以腰部都比较瘦。现在穿着就嫌紧了,再过几个月,恐怕根本穿不上,要全部换成新的,长孙兰不带衣料和绣娘来,她也要派人去传召的。
绣娘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由小丫头带下去吃寿面。
这时,就见一个抱着鲜花的小童在廊前月台上拜倒,口称:“真儿给王妃殿下贺寿,祝王妃殿下福寿绵长,子孙兴旺!”
“哈哈,这贺词好!”笑得最大声的是老七媳妇周氏。
“好齐整的童儿,三嫂,原来你和三哥早已偷生了一个。”这是老四媳妇梁氏。
“瞎说什么,三嫂今天才满十七岁,这童儿都六七岁了,你十岁能生孩子啊。”老五媳妇陈氏帮着避谣。
“说不定三嫂身负异禀。”周氏继续调笑。
容悦懒得跟她们争论这些无聊的话题,朝外面招手道:“真儿快进来,小碧去拿寿面,小红你去拿盒子装点心,赵福你等会领着真儿上席,他年纪小,你要好好照顾他,知道吗?”
真儿走进屋里,有些腼腆,也有些兴奋,小脸儿红扑扑的,容悦忍不住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亲手拿了个上等红封,给他塞到小袖子里,笑着说:“给你买果子吃。”
说话间,长孙兰带来的绣娘已吃过寿面,拿出随身携带的软尺,准备给容悦量身,周氏见容悦要进去,开口道;“在这儿量量就行了,你的肚子只会越来越大,量身也只能估摸着,尽量放宽松些,又不能可着腰做。”
容悦立住脚,绣娘依言上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和讨好。
眼看她的手就要够到容悦的身体,容悦突然瞳孔紧缩,往后猛退一步。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凌空而起,一脚把绣娘踢翻在地,绣娘只错愕片刻,随即一个鲤鱼打挺,向着容悦所在的方向不管不顾地撞过去,容悦已运起轻功飘退两丈远。
小身影再次跃起,然后重重地跌落在绣娘身上,直接把绣娘的脸当成坐凳,坐在屁股底下,绣娘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叫,待小身影站起时,绣娘已满脸是血地昏死过去。
屋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几个声音同时惊喊:“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
其实哪需要她们喊,里里外外早就围满了神情紧张的侍卫。
看着死狗一样的刺客被拖走,长孙兰白眼一翻,也昏了过去。
“真儿,真儿呢?”大家这才想起救驾功臣,却再也没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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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更晚了,汗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