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徽一家回碧水城了,那里将会上演怎样如火如荼的宅斗,都已经离容悦远去,她只要留人在那边收集消息,了解大致战况即可。
至于容恬难掩喜色的原因,容悦也搞清楚了,原来是前几天夏御到访,跟夏夫人约定了婚期,就在下月二十八。容恬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好日子,难免心花怒放,可她父亲都那样了,她也笑得出来,莫怪有人说,往往父母最溺爱的那个,就是最不孝的孩子。
次日容悦回了一趟牛头庄,把这些告诉萧夫人,她露出解恨的笑,说了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见容悦讪讪,萧夫人忙道:“我不是说王爷……其实我们做女人的,男人对外人怎样都不打紧,只要他对我们好就行。多的是外面豪爽义气,大鱼大肉招待友朋,家里女人节衣缩食的所谓义士;更有那被千代传诵,在主公遭难、饥饿难忍时,杀子以奉的所谓忠臣。嫁给这样的男人,才倒了八辈子霉。女儿,娘知道你心里有怨,怨娘不该跟外人合伙给你下药,可娘真的是为你好,娘好歹多活了几十年,看人不说很准,总不至于太走眼……”
容悦笑着打断:“太太多心了,我并没有怨您,只是讨厌那种软弱无力,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掌控的感觉。”
萧夫人握住她的手:“都说王爷对你万般宠爱,娘想听你说句实话,真是那样吗?”
容悦低头答道:“新婚嘛,自是如胶似漆,新开的茅厕还三天香呢。”
萧夫人笑嗔:“哪有这样说自己的。”过了片时,笑容淡去,声音低婉,似悲似叹:“娘初嫁你父时,他也是眷爱怜惜,原来的通房侍妾都撇在一边,连续几个月只陪着娘,直到娘怀上了你,才去别人屋里走动。”
怕女儿多想,又安慰她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父娶为娘之前,屋里就有了十几个通房侍妾,王爷可没有,他至今只有你一人,单凭这一点,就值得嫁。女儿啊,你是没吃过妻妾争宠的苦,每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去宠爱别的女人,还要装贤惠,还要吩咐厨房给他们炖补汤……”
容悦苦笑,她和穆远的将来,焉知不是如此?就像萧夫人,不也有过几个月专宠的日子。
曾有人这样写道,“起初,爱情让时间消失;后来,时间让爱情消失。”
更何况,穆远对她,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征服欲。
容悦在牛头庄待了一上午,中间起码有一个时辰,萧夫人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叮咛:“女人最终能依靠的,不是丈夫,而是孩子。只要你有儿子,管他男人怎么变,都动摇不了你在府中的地位,所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怀个孩子。”
容悦不断地点头,她相信,萧夫人这样说,固然是为了早日得到嗣孙,也是真的为她着想,真心替她打算。
七月十九,穆远实践诺言,带着她离京避暑,往百花谷的方向而去。
皇帝派到雍王府召穆远进宫的人又扑了个空,气得皇帝摔了一套罕见的紫玉茶具,一面摔一面恨恨地想:死小子,本来准备留给你的好玩意,现在老子直接摔到地下,摔碎了也不留给你,让你跑,让你跟老子唱反调……
皇帝精明中兼有江湖混混的无赖狂放,儿子厉害中夹杂着不按牌理出牌的任性,这父子俩永远明里争吵,暗里较劲,也许他们自己都没发现,他们其实很对对方的脾胃。
穆远走了,皇帝顿时觉得宫里空了许多,日子也越发寡淡无味起来,近侍们挨骂受罚的次数成倍增长。小金子公公流着宽面条泪,看着雍王府的方向深情呼唤:三殿下,求您快点回来吧,您不在的时候,奴才们可苦了,没人跟皇上吵架,他心里憋着火,天天找奴子们的茬,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呜呜。
马车里闭目养神的穆远狠打了几个喷嚏,容悦伸手抚在他额上试温,嘴里喃喃自语:“没发烧啊。”
某人立刻打蛇随棍上:“我头痛,头晕。”一头说,一头拱进怀里,滑到膝上,拿香香老婆的膝头当枕头,还拉过她的手来,嚷着要按摩。
容悦失笑:“你到底是头痛,还是头晕啊。”
“又痛又晕。”
“那严重了,快停车传文大夫,给你好好煎几碗药吃。”苦死你。
“不用,不用,就是稍微着了点凉,太阳穴那有点涨痛,你给我揉揉就好了。”
容悦朝车窗外翻了个白眼,手被扯着挣不开,认命地按摩起来。
也亏了这豪华型车厢,才放得下一张矮榻,一张小桌,角落里还有一个钉在板壁上的小冰釜,里面冰着各式饮品和水果点心。
容悦的目光才从冰釜上滑过,那人就出声问:“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停下来吃点东西?我们出来也有两个时辰了。”
容悦低头笑问:“你不是闭着眼睛的吗?”
“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你要什么,我将来死了,你也照样逃不开我的视线。”
容悦做了个怕怕的动作:“鬼大仙,放过小女吧。”
“不放!”穆远又不知挑动了那根神经,猛地坐起来问:“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不得善终,你愿不愿与我同生共死?”
容悦心里一咯噔,他的意思,不会是一旦他夺位败北,就要随他去死吧?
若论个人意愿,她自然是不情愿的,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能把穆远这样的人逼得走投无路,可见对方之强大,作为穆远的王妃,她除非逃到海外,否则终归是个死字,既然凶多吉少,何不在言语上满足他,于是答道:“真遇到那样的情况,我会努力帮你脱困,助你死地求生,我也勉强算是个高手,关键时刻,也能起到一点作用的。你放心,不管在何种情况下,我都不会背叛你。”
这点承诺她能毫无负担地给出,因为在容悦的观念里,背叛,是指出卖同志,投靠敌方阵营的行为。至于感情变淡后,男方另有所爱,女方死心离去,那是处理情感的方式,君既无心我便休,与背叛扯不上关系。
穆远所理解的背叛与此有多大的差距就不知道了,反正听了容悦的话后,他很开心,抱紧容悦道:“我不求你帮我,只要你不离开我,无论生死都不离开我,你能答应吗?”
容悦垂下眼睫,这人今天不得到明确的答复是不会干休的。关键时刻救不救他都不在乎,只在乎她是否肯跟他生死与共,果然是偏执狂!脑子里的思路就是与众不同。
她本不愿欺骗,可这时,却不由自主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穆远的吻随即落下,舌头缠住她的舌尖不放,一只手捧着她的翘臀,一只手爱抚小白兔,下身顶得她发痛,忍不住闪躲时,被他按住,喘着粗气警告:“别动!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容悦腹诽:你什么时候客气过。
两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待呼吸平息后,穆远才吻着她的额头道:“你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们一定会长命百岁,白头偕老,一起坐在那最高的位置上,享尽人间富贵。”
“平安喜乐就好,若说富贵,我们现在就够富贵了。”
“傻丫头,你真当我是那利欲熏心,只喜欢贪权弄势,不晓得过安乐日子的蠢人?我小时候的理想,是长大后做个百事不问的富贵闲王,娶个心爱的女人当妻子,再把母妃接到王府里共享天伦之乐,省得在宫里争闲气,我母妃也是这样希望的。可经过一些事后,我们都明白,我们不争,人家只会以为我们装腔作势,决不会有丝毫手软,尤其是我的出身,在诸皇子中,是第二个有资格争夺那个位子的,皇后和太子一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父皇在时就屡屡下黑手,一旦山陵崩,这偌大的楚溟国,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静默半晌,容悦低声道:“也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
穆远轻扯唇角:“这话地道,就是这意思。”
容悦第一次对穆远起了同情之心,投胎这活计,就跟做生意一样,高回报,总是伴随着高风险。
顶着皇上最宠幸的皇子头衔,那场夺位之争,穆远注定不能置身事外,就像他说的,即使他真的无心,别人亦不会相信,与其消极等死,不如奋力一搏,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那把黄金打造的椅子不好坐,谁都知道,可情势不由人,身在剧中,不想领盒饭,就只能卖力出演,争取打败所有的对手,成为笑到最后的猪脚。
小蓬山上的遇刺案,容悦到现在仍记忆犹新,太子恨不得早点除掉穆远这个心腹大患,培养的死士,只怕多是为他准备的,在这样的情形下,她有什么权力要求穆远被动挨打?
如今,二人已然成婚,不独穆远,连她自己,都成了剧中人,戴着王妃的头冠,陪他上演一出争位的戏码,甭管是胜是败,都要共同承担。
王妃也不是好当的,同样是高回报高风险的职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