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后,母女俩都只想早点走,偏偏夏夫人不肯放过她们。说容徽特别交代过,晚上客人少,留下的都是至亲,平时大家各忙各的,难得今日这样齐整,正好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容悦抬头瞄了一眼多宝格上的铜壶漏刻,午时方过,离晚饭还早着呢,有必要守在这里等吗?
萧夫人抚额央告:“有些头晕,先回去歇息一会,晚点再过来。”
圆胖福泰、笑得像个弥勒佛一样的祝姨娘热情邀约:“何必跑来跑去,太太若不嫌我屋小腌臜,去我那儿睡个午觉,起来咱们再抹两把牌。”
萧夫人能说什么呢,不去就是嫌人家“屋小腌臜”。何况这位祝姨娘,因为侍候过容昶的母亲,在容徽的妾室中一向地位超然,虽然无儿无女,仍在芙蓉院中占据了一个位置。而巫姨娘之所以能住在这里,是因为她是容徽从舒国巫氏家族娶回的良妾,其父乃舒伯巫承的堂兄,容徽的妾室中,她的出身最好。
当然,也有办法应付就是了,萧夫人不是“头晕”嘛,索性带着女儿关起房门足足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快开席了才露面。祝姨娘白忙乎一场,连句话都没说上。
走向饭厅的途中,发现母亲踌躇不安,容悦凑到她耳边说:“既来之,则安之,吃饭怕什么!他们还能把我们娘俩当腊祭吃了不成?”
萧夫人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腊祭的大猪头,不禁莞尔,女儿小小年纪就这么沉得住气,自己反倒不如她么。
晚宴摆了十桌凑个吉利数,其实没坐满。夏夫人开恩,招呼一些有头脸的管家娘子和各房乳母坐了下首两席。
容悦的乳母陈嬷嬷在容悦病倒前告假回家给小儿子筹备婚礼,萧夫人嫌她家里总是事多,照顾女儿不尽心,去桃花别苑时根本没通知她,把她撇下近半年。前两天,她自己找上门来,请求继续留在容悦身边服侍,萧夫人征求容悦的意见,容悦点点头说:“她要来,就让她来吧,总归是吃她的奶长大的。”
其实真正的理由是,容悦凭着职业敏感,怀疑这个乳母有问题。过去的乳母在小姐心目中地位挺高的,差不多是半个娘,如果小姐本身没什么主见、没什么心机的话,很容易受乳母摆布。
陈嬷嬷回来的当晚,春痕就抽空问她:“姑娘,是您让陈嬷嬷回来的?”
“是啊,怎么啦?”
“没,没什么”,春痕不敢攻击姑娘的乳母,但脸上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容悦心里有数,嘴上却道:“她是老人家,难免有些啰嗦,你们多担待些。”
春痕答应着,怏怏地退下。
此刻,陈嬷嬷就站在容悦身后,容恬回头看见她,笑着说了一句:“陈嬷嬷你也过去呀。”
陈嬷嬷受宠若惊,夏夫人则一脸惊讶。她根本没把这个人算在内的,既然女儿都开了口,今天又是她的寿辰,只得顺势道:“是啊,快过去吧,难道叫那些嬷嬷等着你一个人?”
萧夫人疑惑地看着女儿,不明白为何视她为眼中钉的容恬突然这么帮衬起来,容悦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因为尚有少量外客,不好混席,十桌分成了两排。女宾在左,男宾在右,中间隔着一道围屏,薄薄的绫绢上绣着花鸟鱼虫,能隐隐绰绰看见对面的情形。
安席坐定,主位上的容徽站起来,先到祖先神位前奠酒三杯,谢祖宗护佑,让女儿平安长大;下一轮就自饮,谢亲朋多年来对女儿的照拂。
末后话锋一转,落到了萧夫人母女头上:“弟妹和侄女去乡下别庄养病半载,近日才归来,鄙人一直忙于俗务,未及设宴洗尘,心里实在惭愧得很,所以今晚这个宴席,也是弟妹和侄女的洗尘宴。”
家主兼大伯都这么说了,萧夫人只得站起来,隔屏举杯,向容徽及在坐的诸位致谢。
容徽让她坐下,自己继续敬第三轮,此次的祝酒词是:“侄女已经十四岁了,不久的将来也要办及笄礼,到时请各位亲朋务必到场观礼,一起见证侄女的成长,舍弟九泉之下,定会深感欣慰!”
说到这里,声音哽咽起来,以袖拭泪道:“徽前世不修,今生福报浅,统共才一个兄弟,又英年早逝,撇下我一人苦苦支撑这份家业,每思及幼年时兄弟相伴的情景,总是泪满衣襟……”
客人们纷纷出言安慰,都说死者已矣,哭之无益,不如放下悲怀,好好抚养侄女长大,将来再给她找个好婆家,就算不枉兄弟一场。
容徽这才收泪,酒桌上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容悦一声不吭地看着,不知伯父此番做作到底有何用意:单单只是在人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孝悌之举?还是当个引信,好导出下面的重头戏?
酒过数巡,客人皆已微醺。隔着绣屏,容悦看见容徽不停地跟在坐男宾交头接耳,然后那些人的目光就会往这边瞟,好像个个都有透视眼似的。
容悦有种感觉,容徽在跟他们推销自己,所以才会引来这些兴味的目光。
好不容易席终人散,萧夫人不知为何,生怕碰到人,特意避开人流量较大的沁风桥,绕道芙蓉院后面一条小路。
远远地看见铁将军把门的牡丹院时,萧夫人冷笑道:“下药陷害,把庄夫人逼走;再施毒计把容恒弄成废人,她以为铲除了这两个大障碍,自己就能爬到正妻位置,住进这牡丹院。没想到,容徽虽然谴走了庄夫人,却情愿把这里空着都不给她住。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逼走穆太夫人,把芙蓉院给占了。”
原来穆太夫人脸上的不甘源自于此,但,“老侯爷既然不在了,穆太夫人本来就该搬去清泉院颐养天年。夏氏既是家主平妻,住芙蓉院也属正当。”
萧夫人告诉她:“如果换一个寻常家世的也罢了,可穆太夫人来自楚溟国宗室,自觉地位崇高,不肯跟邹氏那种出身的人挤在一起。如果不是夏氏逼着,她根本不想搬的。”
春痕忽然神色慌张地插嘴:“太太,您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一群人同时噤声,这下听得明明白白,怪声是从牡丹院后园传出来的,似哭泣似呻吟,时大时小,时急时缓。
想到牡丹院荒废多时,里面根本没人住,丫环们个个花容失色,若不是有夫人小姐压阵,她们早撒丫子跑了。
萧夫人和陈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分头行动,萧夫人牵着女儿的手急急转身而走,陈嬷嬷在后面以手势命令丫环们跟上,迅速远离了那个“阴森诡异”的地方。
萧夫人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女儿第一次穿上夜行衣,和奉命守护她的暗人苗励、周泰一起,去牡丹院进行了一番查探。
知道自己身边有暗人后,容悦只烦恼了两日,就决定主动出击,将这些人收归己用。她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和他们切磋武艺,事先申明,三招内定胜负,输的一方要无条件服从胜方。
苗励和周泰见小主人半夜出现,先有些惊疑,当小主人告诉他们,梦里得到仙人指点,学了几招,想和他们切磋时,他们也只当小主人绣花弹琴玩腻了,想整点新花样。
漫不经心地对阵,却在下一瞬傻了眼。
小主人毫无内力,但招式凌厉,一出手便是必杀技。“杀”苗励只用了一招,周泰险险地避过了第一招,可惜第二招照样“挂了”。
武人最重信用,再说这本来就是他们的主子,两人毫无异议地成了容悦的手下。
容悦想要查探牡丹院,是因为她听出了今天那对偷情男女中的女声,正是夏夫人房里的大丫头芸香。
如果跟芸香偷情的是个年轻主事或小厮,容悦可能都不会联想到什么,可男方的喘息声那么重浊,以她多年听声辨人的经验,对方至少在五十岁以上,甚至更老。
不寻常之事便有不寻常的理由,追踪下去,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她现在势力微薄,暂时还没办法渗入内部,那就先从外围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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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夫人原设定为滕姓,发现不妥,改为庄姓。靳涵家由伯爵该为侯爵。
好在都不是主要角色或情节,应该不至于影响阅读,以后我尽量不再对人物设定做修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