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容悦就回了太子镇,穆远自是舍不得,留着吃了午饭,喝了午茶,又要留晚饭,容悦很坚决地拒绝了。周家虽乱,一时半会注意不到她,离开太久终究不好解释。
马车从平城的街道上驶过,两旁屋舍井然,店铺林立,旗幡飘扬,人流如织,热闹程度不亚于云都。
平城所在的平郡是楚溟国第二大郡,加上城郊东部大营的二十万驻军,总人口少说也有四五十万。
别小看这个数字,古代城市能有这样的规模,已经相当繁华了,要知道清顺治时的北京人口也就四十二万,直到民国初年才达到七十万。
起先,听说东部大营驻军四十万,容悦就觉得不可思议。楚溟国共有四处大营,分守国境四方,虽说东部大营乃是重中之重,驻军最多,其他兵营也不可能太少,这样算起来,楚溟国岂不是常驻军就超过了一百万?一个总人口不到一亿的国家,养得起这么多兵吗?
后来向穆远求证,果然,四十万只是虚数,实际造册领饷的朝廷正规军仅二十万,再算上豪强私兵,民间团练,勉强能凑够三十余万,然后四舍五入,就成四十万了。
虽然如此,二十万正规军仍是一方巨大的势力,谁掌握了这只军队,就等于掌握了楚溟国的大半命脉。所以,身上一职皆无,纯属无业游民的穆远,只因为娶了庾嫣,就让太子忌惮到迫不及待地设局,在京畿之地的小蓬山下手,若非穆远机警,当场就交代了。
连容悦都一度以为,楚昭帝此举摆明了是在给穆远增加助力,可按穆远自己的理解,似乎远不是那么回事,容悦也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关窍。
眼看就要走上通向城门的主干道,马车却慢慢地停了下来,容悦撩起窗帘,云肆在外面请示:“王妃,前方的路被堵死了,我们是在这儿等等呢,还是退回去找别的路?”
容悦朝外面瞄了瞄:“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一个护卫跑过来回道:“听说今天庾二公子回城,街道两边的酒楼都被城里的姑娘占满了,有几家来得晚些,没订到座位,就停在街边,因为抢位置,家奴打起来了。”
容悦心里一动,那天在周家听他们说,“二少爷已经在海上待了半年多,要用三少爷去换二少爷回来”,应该就是指这位了。没想到他在平城的人气这么高,才半年没出现,城里的姑娘们就疯了,听说他今天要回来,全跑到街上围观,不知会不会“掷果盈车”?
真是一地一风俗,海边城市,比起内陆的云都或碧水城,明显要开放得多,这种景象在那两地是不可想象的。
可惜她时间紧,耽误不起,只得按捺住看偶像的冲动,吩咐云肆后退,再找个巷子绕出去。
巷子是找到了,却太窄,她乘的马车又是加宽的,根本转不开身,容悦索性弃车步行,好在她从穆远那里出来时已经换上了男装。
交代云肆等人远远地跟着,她由一个识路的护卫在前面引路,顺便买了些东西回去送人,像她这样消失一天,最好的借口就说来平城玩了。
连着穿过三条巷子后,城门已经遥遥在望,突然,一辆马车从大路上猛地斜插进来,如果容悦只是个没有武功底子的普通女人,只怕就要撞上了。
赶车的小子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一下子慌了,竟然忘了拉紧缰绳,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蓝色的身影从车中射出,猛地跳到了马背上,霎时马头高扬,长长地嘶鸣几声后,乖乖地停了下来。
此时的容悦,已经如轻鸢般飞起,稳稳地落在道旁酒铺的屋檐上,手里还拎着一个吓呆了的小孩。
“公子好身手!”蓝衣青年抬首抱拳,带着满脸的歉意道:“是下仆的不是,仲琨惭愧,公子可有伤到?”
仲琨?记得庾嫣说,她大哥叫庾珂,字孟珏;二哥叫庾琛,字仲琨,莫非这位就是满城姑娘尽倾心的庾二公子?容悦不禁朝他脸上打量了几眼,俊倒是真俊,单论长相,穆远尚不如他。
古人取名字是有讲究的,庾大少爷表字孟珏,就说明他是庶长子,如果是嫡长的话,该用“伯”,而不是“孟”字——曹操的表字“孟德”,也表明了同样的含义。
也就是说,庾琛虽在家中排行老二,却是第一个嫡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是庾家的下一任家主,即,所谓的少主,难怪地位超然,为一城的姑娘所仰慕。
容悦再想不到会在此地遇到庾琛,他不是该骑着很拉风的马,穿着很骚包的衣服,在大街上招摇过市,接受众粉丝的膜拜吗?怎么躲在车里不算,还慌不择路地跑进小巷子里来了?
闯了祸的车夫也红着脸抓着头过来,呐呐地说:“都怪那些女人那,一条街都被她们占满了,有些还派了人去城门口蹲守,小的怕被她们认出车上的标识,这才慌着往巷子里赶。”
庾琛低斥:“你还有理了?还不快向公子赔罪!”
“我没事,不过下次就不好说了,我看你最好还是换个车夫,免得误事”,容悦一面说,一面带着孩子跳下。接触到地面,看到哭着连声谢恩的娘亲后,那惨白着脸抖得不成样子的小男孩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容悦把孩子塞到他母亲怀里,又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递过去道:“带孩子去医馆看看吧,怒伤肝,恐伤肾,他年纪还小,没经过事,你别太大意了,如果自己抓药的话,可用薄荷、钩藤、双花、防风、猴枣各三钱,分三次煎水服下。当然,最好是遵医嘱。”
妇人千恩万谢地抱着儿子走了,庾琛饶有兴趣地看着容悦问:“你懂中医?”
容悦的眼神变了,中医,他说的是“中医”?
一般人只会问:“你懂医?”决不会说“中医”,中医是什么意思,中国的传统医学啊!
会说出这个词,说明什么?
心里惊涛骇浪,脸上却不敢露出异状,容悦含糊答道:“会一点皮毛而已,谈不上懂。”
“恰巧我也懂一点皮毛”,庾琛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在其中发现什么:“而且据我所知,你说的那几种药,虽然这里都有,但名字却不尽相同,比如防风,这里叫原全草。”
容悦大惊失色,余光瞅到云肆正带着人挤过来,忙疾步前行,庾琛亦步亦趋,在她身后低语道:“你住在哪里的?我明天上午去找你。”
容悦不欲招揽:“我居无定所。”
庾琛却不肯放过:“那你来找我,我叫庾琛,是庾家排行第二的少爷,你在城里随便找个人问,就知道我住在哪里的。”
容悦生硬地说:“我不是这里的人,而且马上就要离开了。”
庾琛一把扯下她腰间的荷包:“明天上午,云宾楼,天字一号,你如果不来,我就拿着这个荷包找到你家里去。你明白我有这个能力,在平城乃至平郡,没有我庾琛办不到的事。”
容悦急了:“我还要搭车啊,你把我的钱都拿走……”
这里有专供行人搭乘的马车,从平城到太子镇是五个铜子,容悦不可能让云肆直接送回去,本来就说好只送到城门口,再搭车回太子镇的。
庾琛朝后面一招手:“阿土,送这位公子回家,记得认好门哦。你今天办砸了事,要将功折罪,若再办砸了,我就把你扔到马房去刷一辈子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