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
茫茫大地被夜的黑幕遮盖住了,山岭、河流和树木,一儿轮廓也显现不出来,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吹在脸上如刀割般难受。
补充二团长郑醇中校走在队伍后面,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哭泣声。
郑醇脸色阴沉,此次偷袭被日军攻占的妙西镇,需要保持绝对的安静,怎么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郑醇带着警卫员,快步来到队伍前面,这时哭声已变成呜咽。
“怎么回事,马上就要到达妙西了,谁让你们出声,不怕把鬼子给吵醒吗?”郑醇低声训丨斥。
“团座,是这么一回事”一营长王林上尉尴尬地一咳,靠近郑醇耳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出来。
原来正在哭泣的新兵来自妙西镇,上次郑醇带人去妙西与那里的士绅交涉,准备调派民团官兵入驻,但遭到对方拒绝,不过妙西镇长仰慕新二师在淞沪战场上打下的赫赫威名,和本地几名老族长协商后,将二十九名青年送到暂三师当兵,其中也有告罪的意思。
这才两天时间,回家一切都变了样,原本安静祥和的镇子,现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在镇子周边燃起的熊熊篝火照映下,如同地狱般可怖。
郑醇一听,大步跳上路旁一个十多米高的垄丘上,举起望远镜看去,只见镇子内外到处都是尸体,最让人心酸的是五十多个被吊死在大槐树下的孩子,他们全身被脱光,胸腹掏开一个大洞,内脏顺着缝隙流了出来,掉在身下,拖曳得长长的,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郑醇叹息着摇了摇头,放下望远镜,跳下垄丘,吩咐警卫叫来正在哽咽流泪的二十九个妙西青年,安慰两句,然后让他们牢牢记住眼前这一幕,为亲人报仇雪恨。
在二十九个妙西新兵的带领下,官兵们轻车熟路地靠近妙西,以班为单位展开行动。
其中一个叫陈大风的青年,揭开镇北林子旁的一个草垛,从一条暗道钻了进去,等到出来时,已经置身镇子中央一栋民居的柴房。
配属给这个班的三名侦察兵,跟在陈大风身后,心翼翼地走出柴房,来到隔壁轻轻推开房门,在屋子中央亮的煤油灯照映下,三个日本兵正在呼呼大睡,军装就摆在床边的凳子上。
三名侦察兵相互看了一眼,比划了下手势,蹑手蹑脚走向三名鬼子,其中一人伸出手,捂住其中一个鬼子的嘴巴,一刀刺入这个家伙的肋骨缝隙中间,直接刺穿其心脏,鬼子顿时一命呜呼。
其他两名战士,也如法炮制,于净利落地于掉另外两名鬼子。
由于日军杀戮太重,整个镇子没有被鲜血和尸体波及的屋舍不多,日军就把床铺被褥这些集中起来,送到于净的院落,按照分队入住。这个院子大一些,住了十五个鬼子兵,除了两人在门口放哨、三个已被于掉外,其余的都在呼呼大睡。
没费什么功夫,这些在白天的屠杀与后来的疯狂中耗费大量精力睡得正酣的鬼子全部毙命。
解决院子里所有鬼子,三个侦察兵以及随后从暗道钻出来的官兵,换上日军军装,走到门口。
两个正在放哨的鬼子见到自己人从院子内走出,没有太在意。时迟那时快,两把锋利的匕首已经分别扎入两人脖颈,随即嘴被捂上。两个倒霉蛋感觉自己的咽喉处传来一阵剧痛,根本无法出声示警,身体剧烈抽搐几下就像放掉气体的气球那样软瘫倒地。
穿着日军军装但在左臂上拴了条白布条的官兵,利索地把两个鬼子哨兵的尸体拖进院内,随后向下一个目标摸去。
一个个神出鬼没的分队,四处出击,黑夜中如索命的牛头马面,大多数鬼子都在睡梦中被送去见了他们的天照大神。
过了约一时,汇拢一起大约五个班的兵力,靠近了日军在镇子中央构筑的炮兵阵地。
由于翻山越岭携带不便,日军没有带上步兵炮,而是携带了在淞沪战场缴获的金陵兵工厂生产的八二迫击炮,这种迫击炮全炮重三十五公斤,但可以分拆成炮身、炮架、座钣携带,每个部件不过十公斤,非常利于携带。
此时,一群日本人正围坐在篝火边取暖,十二门八二迫击炮一字排开,三八枪放在一边的架子上,周围的警卫部队除了两人持枪巡逻外,其余的鬼子也都围着烤火。日军炮兵大约有一个中队,额外配属了一个队的日军进行保护。这个队的日军配有三挺歪把子机枪,机枪手非常警觉,直接抱住机枪坐在火堆边烤火。
“砰砰——”
凄厉的枪声划破宁静的夜空,密集的冲锋枪子弹如同狂风暴雨,将那些正在烤火的日本兵打倒。随着冲锋枪射击,二三十枚手榴弹落入日军中间,剧烈的爆炸声接踵响起,围成一圈的鬼子顿时尸横遍野。
“巴嘎支那军夜袭”
没死的鬼子顿时炸开窝。三个鬼子机枪手刚要架起歪把子机枪进行还击,就被近距离射击的汤姆逊冲锋枪给打成了马蜂窝。
遭到突然袭击的日军,被补充二团强大的近战火力当场打死打伤大半,剩下的鬼子兵试图向放枪的地方跑去,却被冲锋枪弹雨打成了马蜂窝。
“哪里来的枪声和爆炸声?”正在酣睡的坂田少佐被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发出的巨大爆炸声惊醒,立即穿好衣服,冲出房间吼道。
“报告,好像是我们的炮兵阵地遭到支那军袭击”一名中尉军官立正回
“巴嘎,支那军竟然敢发起夜袭,快,集合队伍,拯救炮兵”坂田少佐拔出指挥刀,大声咆哮。
但此时日军想还击已经来不及了,补充二团在镇里镇外全线开花,尤其是公路两侧的高地,被中**队渗透得厉害,几个机枪阵地全部被补充二团官兵摸黑端掉,而在镇子里,先前的行动,已经将大多数日军于睡梦中于掉,最后只有不到两个中队的日军集结起来,躲在房屋内,利用夜色掩护向外疯狂射击
配属到补充二团的喷火兵立即出动,他们将喷管对准房屋,猛地一按按钮,一条条火龙从喷射而出,迅速将门板和窗户燃,
两三千度的高温瞬间屋子引燃,然后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浑身是火的鬼子兵打开燃烧的大门,冲出来跌跌撞撞走上几步,一头栽倒在地,正在噼噼啪啪燃烧的身子抽搐几下,就不动弹了。
“好,就是要让鬼子血债血偿”
看到打击效果如此好,郑团长解恨地挥了挥拳头,向旁边领路的年轻人道:“列兵陈大风,你尽管放心,今天,我们就给你们镇上所有人报仇”
陈大风飞快地将眼泪抹掉,对身后的官兵道:“跟我来”
余音未落,陈大风已经冲了出去,复仇的信念迅速让他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士,一也没有初上战场上的恐惧。
日军指挥部里,听到枪声越来越近,几处要害之地在暂三师火焰喷射器、火箭筒和冲锋枪的联合打击下,很快就陷入沉寂。
暂三师官兵强悍如猛虎一般的进攻,让板田大队长感到惶恐不安,最后他率领大队部的参谋和警卫,负隅顽抗,被喷射的火龙给烧成了焦炭,妙西镇竟然没费多少周折就成功光复,实在出人意料。
就在补充二团对妙西发起进攻时,据守下菰城的陈彦华补充一团,还在默默地承受日军一波比一波更猛烈的进攻。
由于急行军和保密需要,第十五旅团没有携带重武器,支撑整个旅团火力的竟然是十六门大正十一年式和九二式70毫米步兵炮,此外就是在战场上缴获的八二迫击炮,由于夜晚没有飞机助战,日军火力上优势不大。
看着日兵逼近的身影,陈彦华顾不得关心自己大腿上的伤势。日军稳扎稳打,一步步地推进,下菰城镇南部和中央的房屋,几乎被炸塌完了,随着视线大开,日军疯狂地投入兵力,战斗持续到现在,补充一团已经快损失两个营的部队了。
要知道在海宁的时候,补充一团一个营相当于别人一个团,这也就意味着战斗到现在,起码有三千多人失去战力,目前剩下的一个营的兵力,隐藏于镇子北方和西北方的民房内,努力地阻击着敌人的进攻。
“团座,我们的援兵来了”副团长赵树清中校惊喜地道。
陈彦华扭头一瞧,三团长周俊诚和机炮连长冯志恒走了过来。
由于弹药有限,所以之前陈彦华把机炮连放到了下菰城后面的和尚山上,用于反攻所用,现在终于等来了三团。
机炮连装备重机枪十二挺、八一迫击炮八门、步兵炮三门,额外配属的战防排拥有二十具火箭筒、五部火焰喷射器,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都能发挥重大作用。
三团昨天夜里在吴兴城西南方向与日军激战,刚刚撤下与师部会合,便接到南下增援补充一团的命令。
周俊诚简单地在随军行动的两个团的民团官兵中,把损失的兵员补充齐全,带上足够的弹药便南下了。
下菰城镇北面的施家桥临时指挥部,陈彦华与周俊诚热情相拥,然后简单介绍了下战况,以及后续作战计划。
周俊诚略一沉思,立即同意陈彦华的安排,决定趁日军还未反应过来,打一个漂亮的反击,不一定能取得意料之外的战果。
半时后,两个团的机炮连各就各位,随时准备打击敌人。
这时候,日军又开始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一个个形容憔悴的鬼子兵,端着三八枪,弓着腰摸索着向前进。黑夜中的战斗如此让人无奈,随时都有可能与突然出现的敌人遭遇,精神高度紧张之下苦战至今,所有日本兵都倍感疲惫。
日军在靠近守军防线两百多米距离时,就开始打枪了,日军的步兵炮和迫击炮,在黑夜中尽情轰鸣,曳光弹的残影在夜空中发出明亮的光芒,将其炮兵阵地暴露无遗。
就在这个时候,集中暂三师两个团十六门八一迫击炮,从镇子东面的红介山上,向山下日军炮兵阵地猛轰。
几乎是一瞬间,日军炮兵阵地就被巨大的爆炸火光所淹没,随着炮位上的炮弹发生殉爆,两百多公斤重的九二步兵炮就如玩具似地被抛向空中,落在其他炮位上的炮弹也纷纷把炮弹燃爆炸。
随着阵地旁的弹药箱被引燃殉爆,更大的火球接踵在炮兵阵地上腾起,橘红色的火球直冲云霄,整个日军炮兵阵地遭到毁灭性打击
到处都是飞舞的弹片和日军士兵飞起的残碎肢体,完全是一幅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正在进攻的日军也被自己身后的巨大爆炸所震惊,但一线的军官全然不顾士气已经跌到谷底的士兵的感受,依然强迫鬼子兵向前,结果在靠近前方屋舍四五十米的时候,一片手榴弹雨从天而降,一声声巨大的爆炸声接踵响起,震耳欲聋的声波传遍四野。
手榴弹的爆炸就是全军进攻的号角,官兵们从各个屋舍冲了出来,大声呼喊着向日军发起反冲锋。
“杀啊”
敌我双方如同两股巨浪,眼见就要发生激烈的撞击,忽然一阵红光闪现,随着火龙激射,夹杂在冲锋队伍中的火焰兵把在前面的鬼子兵烧成燃烧的焦炭。
“哒哒——”
官兵们装备的驳壳手枪和冲锋枪的射击声适时响了起来,趁着日军恍惚的功夫,官兵们奋不顾身地杀进敌阵,正在遭受火龙荼毒的日军士兵,再次遭受密集的弹雨,成片成片地被打倒在地。
踏着日军的尸体,在周俊诚、陈彦华两位团长身先士卒的率领下,两团将士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迅速地收割着日本兵的生命。日军虽然反应迅速,就地构筑阻击火力,但是在夜色掩护下火箭筒巨大的威力面前,抵抗很无力。
不过最让日本兵感到害怕的还是火焰喷射器,鬼子兵临死前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嚎叫,让日军上上下下胆战心惊,感同身受,连续苦战一日一夜带来巨大的疲惫感以及一种敌人不可战胜的软弱感,让日军心防彻底崩溃,短短半时后日军的抵抗就被彻底粉碎。
溃兵如潮水般向西南方向退去,看着眼前一切,听着夜色中传来的被烈火包围的日军士兵的惨叫,闻着随着北风传来的皮肉燃烧发出的焦臭味,旅团长片山省太郎少将无力地放下望远镜。
不过他想想没对,冈村宁次的命令是攻取下菰城镇,打通西去的通道,如果就此败退,回去怎么交代?片山猛地一拔军刀,正想指挥部下抵御,旁边的四个侍卫两个参谋,抱起片山少将,跟着溃兵逃亡。
片山省太郎挣扎几下就不动了,明眼人都能看出,随着炮兵的覆灭,再加上对方有火箭筒和火焰喷射器等攻坚利器,成功守住防线的可能微乎其微,因此逃跑才是最佳选择,现在唯一头疼的就是该如何向冈村宁次交代了。
其实,不管是三团还是补充一团,就双方实际战力而言,远远不是日军第十五旅团的对手。但日军连续强行军和苦战,人困马乏,弹药补给出现问题,再加上没有重火力,黑夜中不知道有多少军队向自己杀来,胆气尽丧之下,败势终于不可避免。
接到妙西失守的消息,冈村宁次心中止不住“咯噔”一下,看着电报连连摇头,这个坂田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已经连续几次去电提醒他心心再心,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如果不是坂田已经玉碎殉国,冈村宁次绝对会将他交给军事法庭治罪。
田村参谋长急匆匆地闯入指挥部,满脸惶恐地:“冈村将军,不好,片山旅团被支那军击溃,目前已退往青山村,具体损失不详。”
“什么?”
冈村宁次猛地站起,两眼瞪得遛圆,恼羞成怒之下拔出军刀,疯狂挥舞,如同一头发疯的野兽,几欲择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