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赵铁民面红耳赤地离去,一溜帐篷里的弟兄们全都笑到抽筋,听到吴铭大喊集合,一个个都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张东宁咧着嘴上前汇报,没完一句又笑了,弄得周边弟兄笑成一片,戴子冉干脆又捂着肚子蹲下来。
看到吴铭绷着个脸,张东宁好不容易止住笑,大声禀报:
“一营和机炮连在西面各个方向做完伪装放完火,留下个侦察班四处晃动佯装主力殿后,其余各连已经悄然撤回,此时已到了白果寨;工兵连弟兄和撤回来的特务连两个队还守在村南,十分钟内放完第二堆浓烟就会悄然离开;魁元已经炸倒两棵大树,把东山上的独木桥搭好了,并派出四个组尖兵沿途接应……算起来,最先出发的机炮连带着拆卸的装备和六名伤员,此时已经上山了。”
吴铭郑重地了头:“立刻收拾行装,马上赶到白果寨,帐篷留下,马灯挂着,不要熄灭!”
“是!”
张东宁转身返回自己的帐篷,周边弟兄立刻行动起来,五分钟不到,全副披挂收拾利落,跟随同样全副武装的吴铭快速隐入东面的浓烟之中,进入烟雾范围后立刻打开手电筒,行进速度随之加快。
白果寨东侧的山腰上,一个排的官兵踩着用原木搭成的台阶,顺利登上逃跑路上的第一道陡峭山岗,潜伏在下方山道上的另一个排官兵,在特务连尖兵的指挥下,悄然无声站起来,一个跟随一个无声地向高岗走去。
晚上九四十分,茅排岭村以南四公里,红军独立第四师临时指挥部。
漫天云层渐渐散去,露出了幽蓝的苍穹底色,一弯月牙在东边的天空上时隐时现,透过云层间隙熠熠生光的星星更显明亮。
晚饭后就一直坐立不安的独立第四师主官和政治干事们,终于等来了派去谈判的赵铁民,满身汗水、脑袋升腾着雾气的赵铁民咳嗽不已,看到领导们都围了上来,来不及喘口气,便将整个过程一一道来。
众人听了疑惑不已,谢维俊连忙问道:“那个吴铭真的不知道南城的敌人攻打东隘口吗?”
赵铁民头:“看他的反应是真不知道……如果他的是真话,那么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部队了,哎呀!我都不知该怎么才是,姓吴的那副**样,蔫不拉几的,满口废话,婆婆妈妈的,哪里像个杀伐果断的军人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了,哪怕不相信,也没谁像赵铁民一样亲眼见过吴铭。
郭天明突然大步离开,一阵跑冲到侧后方的高岗下,手脚并用,飞快登上湿滑的山体,不到十分钟,就爬上七十多米高的山岗部,顾不上迎面刮来的泠冽寒风,掏出望远镜细细观察被浓烟和火光笼罩的茅排岭村。
数分钟后,郭天明突然趴到悬崖边,对山下抬头仰望的众人大声喊起来:“敌人使诈啊!烟雾散了,烟雾散了,村子屁事没有,快集合队伍打进去,快——”
山下顿时一片大乱,几名团长团副已经冲回自己的营地,谢维俊原地转了几圈,抬起头着急地喊起来:
“老郭,心啊!别急,慢慢下来啊!”
郭天明一面往下爬一面高喊:“老谢,相信我的话,马上打信号弹,打信号弹!”
谢维俊咬咬牙,跑到后面的作战参谋身边,一把掏出他腰间的信号枪,一面拨弄一面下令。
一分钟不到,两发橙色信号弹冲天而起,瞬间照亮了夜空。
埋伏在各个方向的红军看到信号弹立刻集结,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官兵们,以一往无前的气概冲向人影憧憧的守敌阵地。
茅排岭村西口,冲在最前面的四名机枪手在八十米距离就勾响了扳机,密集的弹雨打得阵地上的守敌纷纷倒毙,跟随其后的一百名官兵奋力向前,在四十米处投出了一片手榴弹,只听枪声震天,炸声滚滚,守军七十余米长的阵地和工事,转眼间淹没在火光和浓烟之中。
匍匐在地的攻坚先锋没等漫天飞舞的泥石落下,爬起来齐声呐喊着冲上敌军阵地,“缴枪不杀”的吼声在群山中回荡,可搜遍整个阵地前后,都没发现一个敌人,战壕里倒下几十个穿上灰色军棉袄还带着军帽的稻草人,其中几个依然在熊熊燃烧。
相同的情况出现在村南的守军阵地上,无比震惊的郭天明急令所部杀向村中。
从东隘口攻向村子的一个主力团更麻烦,一千五百人马被炸毁的乱石土堆堵在村子东面三公里处,官兵们好不容易心越过去,却发现前方两山之间的田野已成一片汪洋,不但看不见原来的道路,就连河道原来的位置也搞不清楚了,此时又是夜晚,若是绕行翻越南侧的山岗,必须先砍伐茂密的荆棘开出条道路,没有大半天时间根本办不到,恼火的四十一团团长面向汪洋破口大骂,可无论怎么骂,都已无法在短时间内过去围攻敌人。
茅排岭村南,成功对地雷阵实施爆破的两个团红军怒吼着杀向村子,转眼间占领了村东,立即向纵深搜索。
疾步追赶的师长郭天明和政委谢维俊越过四处搜索的官兵,很快来到熟悉的一溜帐篷前,听到村中没发现一个敌人的汇报时,郭天明和谢维俊差儿晕倒在地。
十分钟后,谢维俊带着两个政治干事来到老村长家中,来不及看望两名养伤战士劈头就问:“周叔,敌人呢?敌人哪儿去了?”
老村长无可奈何地连连摇头:“谁家也不敢开门啊!外面到处是烟到处是火,乡亲们都怕被冷枪伤着,谁也不敢出去看看啊!直到听见村西村南四面八方连连响枪,连连爆炸,我这把老骨头才知道你们打回来了,可要是你们不登门,我连大门都不敢开啊!”
“报告政委,村东头的大娘,敌人从北面跑了,师长已带领二团和一团追击。”一个传令兵跑进屋子大声汇报。
谢维俊愣住了:“北边哪里有路?难道是顺着山脚向西北方向潜逃?可唯一的通道已经被他们自己炸毁了啊!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传令兵不知道怎么了,只好低下脑袋站到一旁。
谢维俊转向老村长:“老周叔,北面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道,能走山羊的也算。”
老村长摇摇头:“北面就是椅子山,两里长的绝壁,绝壁上才有路,可十几丈高的悬崖连猴子都难爬上去啊!”
“莫非敌人要背靠绝壁负隅顽抗?”边上的政治干事连忙提出这一可能。
谢维俊摇摇头:“村子北面就百来米宽,没有纵深,敌人不会愚蠢到这儿常识都没有,走,咱们看看去!”
折腾了半个多时,怒冲冲率队返回的郭天明看到谢维俊就骂起来:“嘛个逼的,村东老五他娘竟然骗我们,北面哪里有半个人影啊?”
谢维俊大吃一惊,很快联想起吴铭团的军医给老太太治病的事,当下苦笑道:“这回丢人了,什么也别,命令各团扩大搜索范围,我们开会吧。”
东山岭上,走在最后的吴铭站在高高的断崖上,久久凝望西北方三公里外火把熊熊的熟悉村寨,心里没有半儿逃出生天的喜悦,反而感到几许失落和沉重。
东隘口方向的枪炮声再次传来,张东宁提醒吴铭,这已经是友军的最后一次佯攻了,必须抓紧时间翻过山梁,趁乱从东隘口南面的断崖上滑下去,到了山脚下才能喘口气。
吴铭头,最后望了一眼也许这辈子不会再来的山村,默默转身,大步追赶前方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