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芷湮淡淡一笑:“免礼。本宫乏了,还烦你代为引路。”
黛云乖巧道:“是,奴婢便是在这儿等娘娘的。娘娘的寝宫为东六宫之首的未央宫,取‘长乐未央’之意,可见皇上对娘娘是极用心的。”
纪芷湮心下便对这小宫女多出几分好感来,转首道:“云意,赏。”
云意道一声是,取了一锭银子递给了黛云,笑道:“我们家皇后娘娘是最和气不过的性子,底下的人若当好了差,绝少不了你的好。”
黛云欢喜不迭地谢恩:“是,奴婢谢皇后娘娘赏赐。娘娘所居的未央宫毗邻皇上的含章殿,离此处极远,未知娘娘可需要传步辇?”
纪芷湮凝眸沉吟了一下,低头见自己所穿的花盆底绣鞋的确不易行走,遂道:“那么,便传步辇吧。”
黛云低头道一声是,轻轻拍手,便有两名小太监抬着一顶明黄色的鸾凤云纹步辇上前来,打着千儿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恭请娘娘上轿。”
在云意的搀扶下,纪芷湮弯身坐进了步辇,略点了点头,便听云意喊道:“皇后娘娘起驾。”
便由黛云在前头领路,而纪芷湮乘坐步辇跟在后头,头一遭在皇宫大内行走,自然是处处都觉得极新鲜。皇宫风景秀丽,名花珍草处处皆是,假山错落,曲水流觞。但见雕栏画栋,红墙碧瓦间的楼宇一座高似一座,布局恢弘,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大气磅礴。转朱阁,过幽径,长廊的尽头转弯,便见一座金灿生辉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金匾之上题着“未央宫”三个大字,笔力刚劲,意态舒雅,正和皇后母仪天下、统领六宫的气势不约而合。
汉白玉铺就的阶前,早有宫女十三人,太监十三人分列两旁在等候,见了纪芷湮来,众人齐齐跪倒,恭敬道:“奴才(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纪芷湮知道,这些便是自己的宫人了,也算是自己从今往后在宫中的心腹耳目。若他们中有人对自己不忠,或是心怀不轨,只怕打今儿起,她便别想能在这宫里睡个安稳觉了。
她坐在步辇上抬了抬手,面上浮上一丝温和的笑意,道:“免礼,都起来吧。地上凉,跪伤了膝盖可不好,有什么话进去说也是一样的。”
下了步辇,众人便簇拥着她进去,她一路走,一路留心观看,发现这未央宫似乎有重新修缮过的痕迹。尤其是在宫苑的正中央,竟移植了许多荷花,每株荷花皆由花灰石雕砌而成的花盆盛着,一共十二株,围成了一个圆圈,人行走在其中,便能闻得荷香隐隐,委实妙极。
见她略一驻足,彷佛对此处的荷花极感兴趣,遂有一个年长的宫女笑着上前道:“禀娘娘,因了娘娘新近入宫,皇上特意将未央宫修缮了一番,许多东西陈设都给换了新的。而这些荷花亦是皇上命人移植进来的,说是娘娘喜荷,特意移来供娘娘平日观赏。”
纪芷湮唇角略弯,淡笑道:“皇上有心了。”
众人复往前走了一阵,便来到了未央宫的正殿。纪芷湮扶着云意的手端坐上首,而凌月和云意便伺候左右。早有机灵的宫女去奉了新春的碧螺春上来,讨好道:“皇后娘娘,这是太后特地命人送来的茶叶,您尝尝可还好?”
纪芷湮原是要喝的,一听到慕太后的名讳反而将茶盏轻轻放下,淡淡道:“太后娘娘命人送来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但太好的东西,本宫反而喝着不习惯。”
她这一沉默,众人心下立时生出几分忐忑来,尤其方才那讨好不成的小宫女,愈发局促。
相反,倒是方才过来解释的那位年长的宫女开腔道:“瞧奴婢们糊涂的,皇后娘娘今儿是与咱们初见,只怕还认不得人呢。原该奴婢们一一上前去请安才是。”
众人彷佛极敬重她,遂纷纷附和称是。
“那么,便由奴才和芳茗姑姑先来吧。”右侧一个始终低着头的太监忽然抬起头来,竟唬得凌月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纪芷湮离得近,自是注意到了她神态的不寻常,她闻声望去,亦不由一怔。
此时那太监已偕同那名叫芳茗的宫女走上前来,行礼道:“奴才汪寿,奴婢芳茗,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纪芷湮怔然道:“你,你们……”
芳茗笑着解释:“奴婢们皆是皇上分派来的。汪公公是未央宫的首领太监,而奴婢则是未央宫的管事宫女,从今往后,奴婢和汪公公必定尽心竭力伺候娘娘,唯娘娘马首是瞻。”
这一会儿的功夫,已足够纪芷湮将心头的震惊掩下,她略点了点头,示意后面的人继续。
“奴婢如兰,参见皇后娘娘。”
“奴婢如心,参加皇后娘娘。”
“奴婢如画,参加皇后娘娘。”
“……”
一叠功夫下来,众人皆自报姓氏,挨个向纪芷湮请了安,也算是先混了个脸熟。纪芷湮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众人的资质品格,便让云意一一打赏了他们,只称是乏了,让他们先行退下。
众人垂首缓缓退出的时候,纪芷湮彷佛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喊道:“汪公公且留下,本宫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你。”
汪寿低低道一声“是”,缓缓又退了回来。
宫墙内人心难测,隔墙有耳,云意亲自过去将门扉合上,趴在门上看了一会儿,确定四周没人,才返回纪芷湮身侧道:“小姐,没人。”
纪芷湮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始终低垂着头的汪寿身上,迟疑道:“汪寿,你怎么会?”
汪寿扑通一声跪下,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只哑声道:“一切都是奴才心甘情愿所为,不愿多说。但求娘娘宽和,什么也别追问。”
凌月日前为他所救,心中对他一直感激得很,却苦于没有机会报答。谁知不过短短数日之隔,再见已是如斯光景,心下不禁恻然。她步下玉阶来到他身前,扶住他的肩头问:“汪寿,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的?是不是……是不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