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此事,纪芷湮当时还大病了一场。日日梦见那紫袍男子持剑刺向自己,笑声可怖,醒来总是满头大汗,手足冰凉。多亏玉虚子为她炼制了一味丹药助她静心沉气,如此调养了半年多才渐渐缓和过来。如今乍然一见慕太后,不由又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潜藏的记忆。
慕太后掩唇而笑,凤眸波光潋滟,却透着一丝莫名的寒意,“看来并非哀家自作多情,三小姐看来似乎也与哀家一见如故。”
当着那样多人的面,纪芷湮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忽然彷佛疯了般上前去揪住她的衣袖,厉色道:“是不是你?一年前到医谷外求医的人,到底是不是你?你回来找我报复了是不是?”
侍女左右皆惊,忙上前去拉开纪芷湮,无奈她身上不知哪来那样大的力气,竟让人奈何她不得。
反倒是慕太后极镇定,挥退左右,彷佛很茫然道:“什么医谷?哀家这些年一直久居宫闱,连宫门都甚少踏出。不知三小姐是否记错了什么,或者,根本就是认错了人?”
云意已吓得半死,当下上前劝道:“是啊,小姐一定是认错人了。太后娘娘这些年从未离开过皇宫,而小姐远在千里之外,你们怎么可能见过?小姐,您这般吓着太后娘娘了,还是先放开手好么?”
纪芷湮茫然地望着那个含笑相望的女子,一时竟也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怔然间已被云意拉到一旁,垂首犹自喃喃自语。
“不可能,她当时明明死了,怎还会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对,一定是我认错了人,不过是人有相似罢了。”
可这样的理由,又分明说服不了她自己。因为眼前的慕太后与一年前曾见过的那个女子,无论是身材样貌,还是言谈举止,几乎是一模一样,宛若一人。
此时跟随慕太后而来的侍女皆反应过来,怒容满面道:“你好大的胆子,太后娘娘面前竟也敢这般放肆,活腻了么?别以为自个儿是相府千金、未来皇后,咱们就奈何你不得。须知在帝都,太后娘娘想要谁生想要谁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云意只得连声赔着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小姐身上不好,脑子一直迷迷糊糊的,说话行事难免颠三倒四,却不是有心冒犯。还请太后娘娘大人大量,饶恕了我家小姐这一回吧。”
如玥还待说些什么,却被慕太后拦下,她淡淡一笑,睇向纪芷湮的眸光意味深远,“无妨。既然你家小姐神志不清,但哀家也不便留她叙话了。来日方长,她总有神智清醒的时候。你们都给哀家听好了,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谁也不许对外声张。来人,起驾回宫。”
云意不由松了口气,忙拉了纪芷湮跪下,俯首道:“恭送太后。”
谁知当天夜里,纪芷湮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只不停念叨:“别,别来找我。我不是有意要杀你的,是六哥不让我救你,我是不得已的。”
时而又哭着喊:“六哥,六哥你为何食言,为何没有来?你到底在哪儿?我,我好挂念你。”
纪昀晟在床前来回踱步,看她烧得厉害,嘴里低低的不知都在念叨些什么,心下又气又急,不由埋怨自己日间不该让她独自一人面对慕太后。好在大夫看过之后说不妨事,于是命小厮好生送大夫出去,一并去抓药煎了,转身却对云意沉下脸来,“说,究竟怎么一回事?太后究竟和小姐说了什么,竟把她惊吓成这样!”
云意不敢隐瞒,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
纪昀晟彷佛不信,蹙眉道:“只是这样?”
云意忙不迭点头:“奴婢不敢瞒相爷,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太后娘娘并没说什么,倒是小姐的反应有些奇怪,她一见到太后,当时情绪便有些激动起来,彷佛是认错了人。”
“认错了人?她们一个久居宫闱,一个与世无争,想来彼此间不可能有交集的。”纪昀晟想了半晌,也理不出个思绪来,于是道,“罢了,你也累了一日,下去歇着吧。我在这儿看着她。”
云意脸上划过一丝讶异,忍不住道:“照顾小姐乃奴婢分内之事,怎敢劳动相爷?”
纪昀晟彷佛叹了声气,轻抚着纪芷湮烧得酡红的脸庞,“可照顾儿女,也是一个父亲应尽的职责。过去十五年,我亏欠她良多,便守她一宿又如何?”
云意不再说话,悄无声息地掩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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