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越久越快,脚上的疼痛便一阵强似一阵来,纪芷湮终于忍不住握紧云意的手,皱紧眉头呻吟出声:“云意,我,我的脚好疼,我走不动了。”
云意亦是满怀的心事,此刻才如梦初醒,打了自己脑壳一记,“都怪我,一味想着事情,竟忘了小姐脚上还有伤。”
她连忙扶了纪芷湮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一面俯身去查看她的伤处,惊叫道:“哎呀不好,小姐的脚竟肿得这样厉害,可不能再走路了。小姐,不如让我来背你回去吧?”
纪芷湮疼得满头都是汗,轻轻摇头:“不行,你也是个弱不禁风的,哪里能背得动我回去。云意,不如这样,我坐在这里等着,你回去找人来抬我回去。”
云意蹙眉想了一阵,暂时也只得如此,遂道:“那小姐便好好坐在这里,千万别乱动,仔细加重了伤势。”
纪芷湮忍痛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晓得,快去快回。”
云意满心的放心不下,一步三回首,纪芷湮再三挥手,她才终于转身一路往雪梅园的方向跑去。
待云意走后,四周黑漆漆的,夜风吹拂树木摇晃得沙沙作响,地上影魅森森,再有草丛里不时传来的虫鸣鸟叫,倒怪有些渗人。
纪芷湮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却最是怕黑。她缩着脖子怯怯地望一眼四周,生怕会幻变出什么山怪狐鬼来,好在此处虽静谧得很,倒不曾有什么异样。她遂松了口气,正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却听见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她蓦地睁开眼大喝:“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一回头,果然瞧见一个长身玉立,戴着面具的男子在缓缓走近。乍一看,那人一身墨衣与夜色浑如一体,她着实唬了一跳,待看清地上的影子后才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来者是人不是鬼怪。
此刻四下无人,她只恐是遇上了贼人或是刺客,强自镇定道:“你是谁?为何擅闯丞相府,再不说话,我可要喊人了。”
那男子仍旧不说话,只是一味地逼近,脸上那青牙瞭目的面具在夜色下看着很是骇人。纪芷湮紧张得紧闭双眸,正打算放声大喊的时候,却听见一道极温柔的声音,“傻湮儿,竟连我也不认得了,嗯?”
似曾相识的声音,熟稔得彷佛,彷佛是……
她惊喜地睁开双眼,便见那男子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颜如冠玉的含笑面容来,她立时站起身来喊道:“六哥,竟是你,六哥。”
才露齿欲笑,脚底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她复栽倒下去。只见男子长手一捞,却将她揽入了怀中,打横将她抱起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这一回亏得我在,不然可不知道又要让哪个登徒子占了我家湮儿的便宜去了。”
纪芷湮一怔,随即笑道:“六哥,你方才也在么?怎么到现在才出来?”
延陵澈望着怀里这张清丽无双的笑颜,宠溺道:“你说得倒轻巧。你也不想想我如今是什么身份,若教他们看见堂堂君王为了一个小女子夜溜出宫,朕的威名何在?”
纪芷湮听了这话心里甜得跟蜜似的,嘴上却嘟囔道:“那谁让你来了?你可以不来的,待在宫里做你的圣明皇帝去好了。我才不稀罕。”
延陵澈嘴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好听得叫人心折,他的眸眼晶亮得黑曜石,在夜色下透着温玉般的柔和,嗓音低醇:“可我却稀罕你,一日见不到,我便想得紧,不来见你可怎么办?”
便如一罐子蜜在心头打翻,芳香四溢,又如陈年老酒般的越酿越醇,只熏得她心醉神迷。
她的面颊酡红如玉,宝石般的眸子蕴了一层水汽倒愈发顾盼神飞,我见犹怜。她彷佛不胜娇羞般地埋首在男子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彷佛亦听见了自己如小鹿乱撞般的心跳,半晌亦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彷佛是过了许久,又彷佛才眨眼的功夫,她平缓了自己剧烈起伏的心情,才挤出一句:“六哥,其实我也日日都在想你。”
延陵澈的眸光便柔软下来,恍若一池春水般的潋滟,他亦低声答:“我知道。”
纪芷湮正要说话,却听见有一阵脚步声渐渐逼近,她不由蹙眉道:“不好,是云意带着人来了。六哥,你快躲一躲吧,教人瞧见你不好。”
延陵澈却仍旧紧抱着她不放,轻轻摇了摇头,戏谑道:“瞧见便瞧见,顶多就是落个贪图美色的昏君名头,倒也没什么打紧的。再说了,有美若此,便做一回昏君又何妨?”
眼见得脚步声越来越近,纪芷湮急得火烧眉毛,轻轻锤了他一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我玩笑?若教人看见了,看你怎么收拾?”
正说这话间,云意已带着人赶来了,“快点,小姐就在那里。”
谁知一来却见着一个陌生男子抱着自家小姐,不由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抱着我家小姐?还不快放下。”
她原未见过延陵澈,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有此误会倒也正常。
雪梅园的小厮素来很是敬仰这位三小姐,见有人轻薄主子,遂满脸怒色地将延陵澈给围了起来,形势一时倒有些紧张。
纪芷湮正想出面打圆场,却听见延陵澈十分镇定道:“奴才是府里的小厮,名唤小六子。方才见小姐受了伤孤身在此,遂上前来好心搀扶了一把。因小姐无法站立,这才大胆冒犯,可不是心怀不轨。”
小六子,倒亏他想得出来。若非当着众人的面,纪芷湮只怕当场便要笑出声来。
云意满脸狐疑地打量了他一阵,望向纪芷湮问:“小姐,是这样的么?”
纪芷湮忙道:“不错,就是他说的那样。我方才等你等得心焦,忍不住站起来想走一走,亏得是他路过搀扶了我一把。好了,你们都先回去吧,让小六子送我回园子就行了。”
云意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命小厮们先行回去,她跟着延陵澈身旁,一路陪护着纪芷湮。嘘寒问暖,倒是一个无微不至,看得延陵澈暗暗点了点头,倒也不再计较她方才的大胆冒犯了。
好不容易一行人回了雪梅园,云意一早知会了下人去延请大夫,并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帕子。
丫鬟们见了纪芷湮回来,皆迎上前关切道:“小姐回来了。”
延陵澈抱着纪芷湮一路跑回来,亦是气喘吁吁,低头见怀中的女子疼得面无人色,立时低吼:“都让开。”
丫鬟们见他抱着纪芷湮,就连云意也不曾说些什么,又见他眉宇间气度不凡,不由得纷纷退让到一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