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芷湮看着亦生出几分不忍,顿一顿,才道:“饶你一命,原也不是不行,只是……”
妙仪忙不迭地接上话:“只要纪小姐肯网开一面放奴婢一条生路,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闷在屋里与妙仪等人周旋了半日,纪芷湮便有些后继无力起来,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沉声道:“只是,我从今往后不想在相府再看见你了。”
言下之意,却是要“赶”妙仪回宫去了。可她却并不明言,只是暗示让她自行离去。
妙仪果然怔住,“这……”
此番出宫,明眼人皆知她是受慕太后指示而来,若无功而返,难免不会惹来慕太后不满,责怪她办事不力。那一位,可也不是什么善茬。
纪芷湮便睁开眼来,笑道:“怎么,妙仪姑姑舍不得我这里?那倒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也极舍不得姑姑走。若姑姑依旧住着,隔三差五地还能过来来陪我叙话一二。只是我这个人脾气不大好,不时会开些不知轻重的玩笑,又是个容易恼人的,届时会做出点什么,便未可知了。”
妙仪立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磕头道:“不不不,其实奴婢自个儿也觉得回宫甚好、回宫甚好。奴婢今晚便回宫去求皇上太后示下,撂下奴婢此番的差事。”
纪芷湮斜斜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如此也好。只是皇上太后面前,如何回话,姑姑也得斟酌仔细了。若姑姑以为,回了宫便得了解脱,企图在皇上太后面前告我纪府一状,那可就错了。我爹爹好歹还是个正一品的首辅丞相,我再不济也是个未来皇后,关起门来,还算是一家人。皇上太后总不至于会因了一点子小事而降罪于我和爹爹。但于姑姑,藐视尊上,于丞相府喧哗闹事、草菅人命,却可都是要命的事情。”
妙仪面白得跟张纸似的,只差没哭出来了,一再道:“纪小姐放心,便是再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奴婢回宫后自会禀明皇上太后,是奴婢自个儿旧疾复发,不宜再做纪小姐的教习姑姑,乃自请回宫养病。”
纪芷湮挥挥手,“来人,扶妙仪姑姑下去休息。”
妙仪自是千恩万谢地去了。待她走后,却是昭娘复郑重跪了下来。
纪芷湮面色一变:“姑姑,您这又是做什么?”
昭娘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妙仪已被打发回宫,想来纪小姐下一个要发落的便是奴婢了。奴婢自当知情识趣些,自个儿请去,也好给彼此留个体面。”
纪芷湮望了她许久,长叹一声气,亲自起身过去扶昭娘起来,“姑姑说这样的话,却是要教芷湮无地自容了。我心里敬重姑姑还来不及,哪里会起这样的念头?我打发妙仪回宫,不过是她咎由自取,和旁人却无半分干系,姑姑多心了。”
昭娘深深地望入她眼底,“多心也好,无心也罢,总改不了我和妙仪是一齐奉命出宫的事实。没道理纪小姐只疑心她,却无半点疑心我。”
纪芷湮盈盈一笑,“姑姑是六哥的乳娘,我怎会疑心你?便如我从来不怀疑六哥会害我般,姑姑自然也是不会害我的。”
昭娘望着她半晌都没有说话,忽然叹气道:“奴婢方才看纪小姐处事利落干脆,还担心皇上会否选错了人,而今听了小姐这话才敢放下心来。那一日离宫之前,奴婢也曾问过皇上一样的话,问他是否疑心纪小姐他日会帮着家族来对付他。皇上只笑着答,这天下间谁人都可能负朕,唯独湮儿不会。”
纪芷湮的眼底噙着泪花,“我便知道六哥和我是一样的心意,这一生他不负我,我也总不负他。”
许是一时情绪牵动太大,她的脸色立时有些难看起来,手紧按住胸口,竟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征兆。
昭娘原要说些什么,此刻见了亦不由变色,高喊道:“快来人,纪小姐不好了,快去宣太医。”
此刻却从外头奔进来一个碧色衣袄的俏丽少女,只见她大步上前,掏出两粒芳香四溢的药丸塞到纪芷湮嘴里,而后缓缓为她拍抚着胸口,红着眼眶道:“小姐真真是教人不省心,我才离开了一会子,你就把自己身子折腾成了这样。回头你再这样不知爱惜身子,看我还理不理你了。”
纪芷湮已缓过来,虚弱地笑:“好好好,此番是我错了,我给云意姑娘赔不是了成不成?”
云意这才扑哧一声笑了,嗔看她一眼,倒是起身去给她倒了一碗温水来,扶着她慢慢喝下。
昭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从未见过一对主仆间竟是这样的谈笑无忌,便如亲姐妹般的和谐。
纪芷湮被云意扶到一旁的软榻上躺下,才抬头望着昭娘一笑,“我这幅身子不争气,可是吓着姑姑了?”
昭娘笑着摇了摇头,指着云意问:“不知这位姑娘是?”
云意欠身盈盈一笑:“奴婢云意,给姑姑请安了。”
说罢,倒也不拘礼,径自起身绕到了后头去给纪芷湮拿一袭暖和些的毯子去了。
纪芷湮只得道:“云意是爹爹配给我的贴身丫鬟,因跟着我久了,倒沾染了我的些许怪脾气,也是个没规矩的,姑姑千万不要见怪。”
昭娘不由笑道:“原来是纪小姐的贴身侍女。小姐若不说,奴婢看了还以为她是小姐的亲姐妹呢,可见小姐待下的确很宽和。”
纪芷湮淡淡一笑:“这并没什么。侍女也是爹生娘养的,和我并无什么不同,我原只是比她们投胎生得好些,有个好父亲罢了。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她既待我好,我自然也要待她好的。”
昭娘沉吟道:“这样的言论,奴婢从前闻所未闻。但如若纪小姐当真有此宽和待人的胸怀,倒真真是后宫中人之福了。”
【作者题外话】:另一更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