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仪回头瞪她一眼,不满道:“昭娘,你无缘无故地笑什么?”
昭娘自有话答她,“我见你和纪小姐这样要好,心中欢喜,替你们高兴才笑了笑,难不成这也有错了?”
纪芷湮欢喜道:“不错不错,难得我和两位姑姑这样投缘,定要留了你们吃了午饭才许回去。午饭之前,姑姑们可都不许先提回去的话了。”
妙仪悔得只差没想咬烂自己的舌头了,硬生生笑着应是。
“对了,方才咱们是聊到哪里来着?啊,我想起来了,是说到究竟是妙仪姑姑领会错了太后娘娘的意思,还是我领会错了太后娘娘的意思?”
妙仪才回转过来的脸色立时又灰败一片,强笑道:“这样的话题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说些旁的有趣的事岂不好?”
昭娘也跟着附和:“不错。纪小姐不是喜欢听趣事么?妙仪是宫里的老人了,只怕有一箩筐的各宫趣事可说与纪小姐听呢。”
“这主意不错。好,那妙仪姑姑便给我捡两件有趣的事儿说说吧。”
妙仪一见逃过了这一茬,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给纪芷湮说她在宫中的趣事。她自不敢说自己在宫中是如何欺行霸市的,遂都是挑的都是一些各宫各院的墙角轶事来说。
没一会儿,纪芷湮便没了兴致,打了个呵欠,蹙眉道:“妙仪姑姑身为尚宫局司赞,怎地每日所见所闻便只是这样一些无趣的事儿么?竟还不如我府里那些小丫鬟们说的好玩了。”
拿她一个堂堂正五品女官比作相府里不起眼的小丫鬟,妙仪不由觉得大失面子,却也只得咽下道:“奴婢愚钝,自忖一张嘴皮子还不赖,今日到了纪小姐面前倒不中用了。”
纪芷湮坐正身子一笑,“妙仪姑姑无须自责,既然你说的趣事不好笑,不妨倒来听听我的,兴许还能博二位一笑呢。这好几桩,却还是与妙仪姑姑有关的。”
妙仪吓得只差没又坐回地上,颤声道:“啊,怎么又和奴婢有关?”
纪芷湮挑眉一笑,“这几日妙仪姑姑在我丞相府可算是大大的出名了。府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姑姑的威名,自然有什么趣事儿,和姑姑都脱不了干系了。”
饶是妙仪倨傲无知,也万万不敢拿这样的话当成是对自己的夸奖了,遂尴尬地笑笑,却是连话也不敢接的。她一面转首去向昭娘求援,只盼着她能帮自己说上几句好话,也好缓一缓她此刻如坐针毡的难受。
谁知昭娘眼观鼻鼻观心,却没有要开口相帮的意思,反而笑着道:“哦,奴婢觉着纪小姐说的趣事总是格外的有意思,此刻可竖着耳朵等不及要听呢。”
纪芷湮笑颜明媚,目光在妙仪身上转了一圈,复回到昭娘身上,“难得姑姑喜欢,那倒是芷湮的荣幸了。这头一桩趣事嘛,是和府里一个不识趣的小丫鬟有关的。话说前一阵两位姑姑初来丞相府,因了我生病的缘故,爹爹便安排两位姑姑到客房暂住,还命人好生伺候着。谁知竟有这样一个不懂事的丫鬟,才当差就办砸了事情。妙仪姑姑只是吩咐她去烧盆热水端来给姑姑洗脚,谁知她竟连这点子差事也办不好,竟端来一盆不合姑姑心意的东西来。妙仪姑姑在宫里是何等人物,那可是皇上太后面前的红人,是我丞相府中一等一的贵客。按说那丫鬟得罪了妙仪姑姑委实该死,偏偏姑姑却生了一副菩萨般的好心肠,并没重罚她,只是将那盆原本打算洗脚的热水赏给了她洗脸。我后来听小丫鬟说,那水似乎是极烫的,直把那个小丫鬟的脸烫得起了水泡,生生直喊疼,那场面要多有趣就有多有趣。据说妙仪姑姑当时看了心中大快,说是这样烫得脸红彤彤的看着倒喜气。遂消了气,只罚她双手举着水盆高过头顶,在院外跪了两个时辰便算了了。也怪那小丫鬟自个儿不走运,跪着跪着竟犯起困来,手没扶好,那水便如瀑布般从头到脚浇了一身。据说当时那小丫鬟的狼狈模样惹得妙仪姑姑好一阵开怀大笑,只可惜我没在场,倒是错过了那样的精彩。再后来,便听说那小丫鬟回去之后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人烧得迷迷糊糊还在喊着妙仪姑姑饶命,当真是有趣,有趣得很哪。”
在她轻淡温雅的声音中,当时那一幅幅残忍而激烈的画面彷佛就在眼前一一重现,那小丫鬟无助呻吟哭喊的叫声彷佛就在耳畔萦绕,闻者心下恻然。
而她清然转首,含笑的脸庞恰如蒙了冰雪的梅花般沉静,轻扬的嘴角倒映着眸底的清冷,迸射出一股不可逼视的威仪来。
那样的笑,便是冬日里凌冽的风般挟势刮过脸颊,生生的疼。妙仪不由垂下头去,竟不敢去看她的目光,手心里攥得满满的全是冷汗。她的面色惨白如雪,若换了第二个人,她定要张嘴寻了许多虚伪的话为自己狡辩逃脱,偏偏这一刻在纪芷湮面前她只觉得心虚得很。
“纪小姐,奴婢,奴婢……”
纪芷湮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道:“哦,姑姑想说什么?”
等了半晌,妙仪也没有吭声,倒是昭娘开了口道:“纪小姐,此番之事委实是妙仪她做得太……”
“哎,姑姑别急,我这儿还有好几桩趣事要说呢。姑姑若有什么话,且等我说完了再回吧。”
昭娘默默道:“是。”
说完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目光给妙仪,心知今日这一场妙仪是无论如何躲不过去的了。
“如何,方才我说的那小丫鬟的事,两位姑姑可觉得有趣?”
昭娘和妙仪垂着头哪里还能说些什么,一时间倒是沉默了。
纪芷湮点头笑了笑,“原来两位姑姑不喜欢哪,这也难怪,比起后来这几桩,这个的确是寡淡无味了些。”
昭娘惊讶道:“怎么后边还有更过分的么?”
纪芷湮睇了神色躲闪的妙仪一眼,轻笑开来:“姑姑这话错了,这样的妙事,妙仪姑姑可做过不少,从来只觉得有趣,哪里会是过分呢?妙仪姑姑,你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