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件事,延陵熙脸上的红晕便久聚不散,映着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眸,真真是丰神俊朗的一个翩翩美少年。他似有些难为情地别过脸去,推着延陵澈的身子,呐呐道:“哎呀,皇上,你再这样看着臣弟,臣弟可真是要恼了。”
延陵澈笑吟吟道:“好好好,你既觉得难为情,朕不看你就是。只是这件事究竟如何,你可得一五一十对朕道来。终究这些年朕只有你这样一个知心的兄弟,你的终身大事一朝有了着落,朕心里真是比什么都要来得高兴。”
想当初,端王原是想托他在宫中设宴,遍请帝都各大世家的千金小姐来为延陵熙许亲的。谁知那孩子是出了名的倔强性子,知道了端王的心思后,硬是不肯出席,便为了搅黄此事,还特意去了青楼寻欢作乐几日,有意败坏自己的名声。
便为了这个,端王和端王妃不知生了多少气,**多少的闲心。好容易延陵澈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说是此刻风口浪尖上,怕是再想为延陵熙订亲已是十分不易了,不如暂且送他到外地去游玩一阵。一来可给他一些时间好好想想,二来也可躲避一阵子风声。待日后帝都中那些个风言风语渐渐平息下去了,再命他回来筹谋安排。谁曾想,这一去,竟教他寻着了自己的好姻缘。
可见这世间姻缘一事,自有自己的缘法,最是强求安排不得的。
延陵澈的高兴之中,更有一层欣慰安心,这一点,便是他不说,延陵熙也一直晓得。这些年以来,他们兄弟二人间从无嫌隙秘密,除了一个纪芷湮。若是旁的东西,倒也罢了,他们兄弟二人间素来友爱,凭什么好的东西,都没有不能割让的道理。
唯独爱情,是断断不能转手相让的。
想到这一节,延陵澈不禁思忆起了许多陈年往事,再一转念纪芷湮此刻的生死难料,倒平白生出许多唏嘘感叹来。他轻轻握住延陵熙的手,眼泛泪光道:“阿熙,你果真有意中人了么?不是故意说来骗朕的,朕一直知道,你从前一直是对湮儿她……”
“皇上!”延陵熙很快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皇上也说了,那是从前,人总是会变的。更何况,臣弟这次在遇见的这个女子,实在也是很好很好的。至少,在她的眼中,看得见臣弟的好,也唯容得下臣弟一人。这样的情意,才是最该值得臣弟好生珍惜的。皇上说,是也不是?”
延陵澈听他口吻,倒也信了五六分,声音中带了一丝欣慰的哽咽道:“你果然是寻着自己的意中人了。只是阿熙,你此番回来怎么只唤朕作‘皇上’,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喊朕‘六哥’了。难不成,你是打算和朕生分了么?”
延陵熙连忙道:“六哥,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只是这一路赶回来,我听说了许多事,倒真真是觉得六哥和从前我记忆中的样子是大不相同了。我不知道,在六哥心里,是否还待臣弟如往昔?”
延陵澈便略加使力握紧了他的手,肯定道:“傻阿熙,无论朕变成了什么模样,心里待你永远是和从前一样的。终其一生,朕也只有你一个真心相对的兄弟而已。这份情谊,朕永远视若珍宝。”
延陵熙以同样的力道回握过去,眸光灿然含笑道:“臣弟也和六哥是一样的心思。”
一番话下来,兄弟二人倒也渐渐去了许久未见的生疏之意,言笑无忌间,倒很快回到了如从前那般的融洽无间来。
“六哥不知道,雪儿是个多么心性善良纯朴的女子。她采的莲藕,是臣弟这一生吃过最好吃的莲藕,也是最难以忘怀的。她的笑声如银铃般动听,全无那些个世家小姐们的骄矜贵气,很是温柔恬静的一个女子。有时候,臣弟只看着她,什么也不做,都觉得满心说不出的愉悦。”
男子疏朗的眉宇间,满是温柔甜蜜之色,眸光熠熠如星。那样沉醉痴迷的神色,的确像是沉浸在爱河中的男子才有的神色。
也唯有此刻,延陵澈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相信了他不是撒谎,而是真的寻到了深爱的女子。毕竟,他虽然不能将纪芷湮让给延陵熙,却也是不希望他为了成全自己和纪芷湮,而委屈了自己一生的姻缘的。
只是听完了延陵熙的话,延陵澈忍不住挑眉取笑道:“哦,那这样好的女子,你怎么舍得扔下她独自一人回帝都?便不怕被别人趁你不在将人给抢走么?”
延陵熙满脸的欢快笑意,睨向他反问一句:“臣弟几时说过自己是独自回京的了?”
男子眉宇轻扬,有惊喜之色乍现,唇边笑意漫漫似春华,“哦,那么你竟是将那位雪儿姑娘带来了?此刻人在哪里,怎么不带来给朕瞧一瞧?瞧你说得这样天上人家少有,朕都禁不住想一睹佳人的风采了。”
自己的心上人被夸赞,自是比他自己被夸奖了还要来得高兴的。延陵熙眉飞色舞道:“便为了知道六哥的性子,臣弟才没有带雪儿过来见你。万一吓着了雪儿,那岂不是要心疼死臣弟了?再者……”
见他明亮的眸色忽然黯淡下来,延陵澈忍不住关切道:“好好的,这又是做什么郁郁不乐起来了?你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说出来,朕一定为你解决就是。”
沉默了许久,在延陵澈的再三追问下,延陵熙才缓缓道:“臣弟只是担心,雪儿身份低微,怕不能为父王和母妃所接受。他们看重的,是那些个世家贵女的身份,可臣弟心中看重的,却只是一个可琴瑟在御的人,可静然相守的真心罢了。”
“好一句‘可琴瑟在御的人,可静然相守的真心’。便为了这一句,朕也一定会成全你们这段好姻缘。”
“六哥是说真的么?不唬我?”
延陵澈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便如小时候玩笑时那般,语气却极郑重:“从小到大,六哥几时骗过你?你可放宽心,一切有六哥为你安排就是。”
既得了延陵澈这样郑重其事的保证,那么这桩婚事便是再无异议的了。延陵熙忙欢天喜地谢过,满脸遮不住的笑意,只是当延陵澈不曾留意时,他悄悄转脸,却在眼角处极快闪过一抹黯然。
那样的淡,彷佛漫漫午后天边的一抹流云,在风起云涌的瞬间一闪而过,不曾在天空留下一丝痕迹。
或许这世间,有些人,有些情意,原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例如他从前对纪芷湮的一往情深,只以为是自己的一片痴心,与旁人无关。何曾想这样的情意也会引起自己父王对心爱女子的滔天恨意,处处与她为难,一次次欲置她于死地。
当帝都的消息一点点传来他手中,当他一次次为了她的受伤险境懊悔时,终于逼着自己下了决心,狠心埋葬这段感情,为彼此寻一个最好的结果,亦是退路。
当他终于能鼓起勇气回京,并当着多年亲如兄长的延陵澈面前道出自己与另一个女子的感情,并不使他起疑时,延陵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成熟了。成熟到,足以将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埋藏在心底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