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先前跪在帐外的众人还心存侥幸的话,那么此番延陵澈对华妃的重罚便无疑是狠狠震慑了众人。
须知华妃素日得宠是一回事,但究其根源,谁都知道延陵澈之所以这样看重她是为着倚重靖远侯的缘故。眼下延陵澈为了闯帐已是责罚华妃,未尝没有警告靖远侯之意。看穿了这一点,帐外的群臣便也知道掂量轻重,不多会倒也逐渐散去了。
靖远侯看着远处被罚跪的女儿,心痛得不行,忍不住向端王软声道:“王爷,皇上素来敬重您,旁人说不得的话,也就您能说上几句。此番之事,您看是不是能代本侯和娘娘向皇上求一求情,免了娘娘的罚跪呢?”
端王面色淡淡的,尚来不及答复他,便被身后另一道先声夺人的声音给堵了回去:“哼,靖远侯打的好主意。你们父女二人居心叵测,打量着皇上好脾性便敢去虎须上拔毛,怎么此刻天子雷霆震怒,便承担不起了么?只是你们胆子怕事也就罢了,怎么还敢拉上我父王为你们求情,真真是过分!”
能对靖远侯这样说话的人,自然不会是一般人。
端王只听声音,便觉头疼得很,转过身去微责道:“熙儿,你也忒口无禁忌了。靖远侯好歹是你的长辈,岂可这般无礼?”
虽说如此,但这位端王世子素得端王夫妇疼爱,平日里早就是个横行无忌的主儿。二则,他和皇上既是堂兄弟,又是姨表兄弟,且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关系较之旁人不知亲厚了多少倍。且他的母亲又是当今圣上的亲姨娘,素来很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
便为了这一点,靖远侯也不敢开罪他的,遂满脸堆笑道:“哎,世子年少气盛,自然是有什么便说什么的,这也是他的好处。咱们这些个做长辈的,又怎会为了他一两句话便生气呢?世子说话虽直接了些,但的确很是有理,的确是本侯太过贪心,不知进退了。此事原是我华家的事,原是不该连累王爷为我们求情的。”
延陵熙向来是个目中无人的主儿,凡事随心所欲,素来眼里便瞧不上几个人,见得他这样说,便不免轻哼着不屑添上一句:“总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如此一来,便是靖远侯再好的脾性,面色也不由有些尴尬难看起来了。终究他是长辈,又是两朝元老,原先不过是看在端王的面子上,才肯对着一个后生晚辈礼让宽容。只是若他的宽容忍让,反倒招来有些人越发的无礼冒犯,那的确是有些下不来台了。
端王是何等眼明心亮的人,自然知道此番自己这个傻儿子是将人给得罪得狠了,遂沉下脸来呵斥道:“熙儿,靖远侯那是自恃身份,不愿与你一个晚辈一般计较。你竟还不知收敛,竟是顺杆子爬得极快,越说越过分了。我且问你,皇上不是派了你去江南巡视么,你怎么这样快就赶回来了?”
见得端王这样问,延陵熙原还理直气壮的脸便现出几分尴尬来,讪讪而笑道:“这个,父王,您向来也是知道孩儿的性子的。江南那些个闲事,孩儿原就懂得不多,去了也不过是四处游玩。底下的事一直是由您派给我的李大人在打理,孩儿在江南早已待得烦闷,恰好前几日收到京里的信儿,说是皇上欲率众人围猎。孩儿一时心痒,想着不来瞧瞧热闹总是可惜,这就……”
“是以你这就抛下正事,一径过来游玩了。”端王望着他不住指点着,一时也不知是该恼他好,还是该笑好。
延陵熙素知端王是最疼爱自己的,哪里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责备自己,是以不过是借机拉着他的衣袖好一番讨好卖乖,也就蒙混过去了。
端王看着这个生性不羁的儿子,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遂板着脸道:“你素日里爱胡闹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若本王事事都与你计较,怕是早就要被你给气死了。这样罢,此刻你只须向靖远侯陪个不是,你此番擅自回京的事,本王便不追究了。”
谁知延陵熙原还笑嘻嘻的脸立时便沉了下来,转过身子道:“别的都好商量,就此事断断不行。”
端王不由怒起,“好你个逆子,你是成心回来气死本王的是不是?此事原是你做得不对,本王如今不过让你赔个不是,并不算是折辱了你,怎么你还闹起脾气来了?”
延陵熙蓦地转过身来,满脸遮掩不住的沉怒之色,指了指远处跪着的华妃,又指了指靖远侯道:“父王,孩儿并非存心忤逆您,孩儿只是有所为,有所不屑为罢了。这些时日孩儿虽不在京中,但也并不是聋子瞎子。这段时日靖远侯和他的女儿,对芷……对皇后都做了些什么,想必他们心中比孩儿更加清楚。孩儿与皇后是自幼便相识的交情,若有任何人与她为敌,那便也是孩儿的敌人。便为了这个,孩儿也断不肯对他们有半分好颜色的。”
说完,他倒也不顾气得面色铁青的端王,和一脸尴尬的靖远侯,径直拂袖转身往大帐的方向行去,真真是半分面子也不给。
端王此番被气得不轻,指着他的背影骂道:“这个逆子,这个逆子,真真是要气死本王了。”
靖远侯到底是朝中的老人儿了,便有什么心思,也只是一转的念头,不会轻易露在脸上。不过一个沉吟的功夫,他便换上一脸的笑意,反过来安慰端王道:“哎呀,想来世子年少气盛,总是有些不懂事的。王爷来日回去好生教导一番也就是了,何苦和他一个小孩子家的生气?如此倒是许多不值了。”
端王听靖远侯这样说,面色不免和缓了许多,只是望向他的眼中不免含了一丝歉意,“别的也就罢了,本王只是气他对尊长的不敬,丝毫不懂礼数。侯爷,竖子年少无礼,绝不是有心冒犯你的,还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靖远侯自是好生含笑应道:“那是自然。”
只是嘴上这样说着,心里是否也这样想,那便不得而知了。到底延陵熙方才的敌对厌憎之意是那样的明显,若要装作看不见般的心无芥蒂,怕是很难很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