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起延陵澈,华妃才止住的泪水便又如洪水般汹涌而出,满目惶急地盯住纪芷湮恳求道:“皇后娘娘,救救皇上,您一定要救救皇上啊。”
许是在这场变故中受了惊吓,华妃的情绪略有些不稳定,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全没个章法头绪。
纪芷湮听了半日,也没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虽是心急如焚,也只得先耐着性子安抚道:“华妃,眼下本宫既然来了,就断没有置身之外的道理。只是本宫来迟,于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甚清楚,又要上哪里去寻皇上呢?本宫知道你受了惊吓,一时半刻情绪也有些浮动不安。你且先稳住心神,待好一些了,再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本宫。本宫答应你,一定会倾尽所有地搜寻皇上下落,绝不会让他出事的。”
女子清澈而笃定的眼神无声地给了华妃安定的力量,她激动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也不那么激动地流泪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冷静了些,掏出帕子擦干脸上的泪痕,缓缓将事情的经过道来。
原来,今日的这一场狩猎,是延陵澈事先设下的杀局。为的,不过是联合朝中亲信,一起擒杀摄政王。
谁知,延陵澈自以为设计完美的杀局,早已被对方察觉。摄政王竟是不动声色,依约而来,将计就计,意图在双方动手的混乱时机,将延陵澈杀死,将图谋多年的帝位谋夺过来。
于是狩猎开始后不久,延陵澈便率先将所有人往这个隐蔽的树林里引,只待寻着合适的时机,命令自己的人动手,将摄政王和他的人一网打尽。谁知他的人才动手,便见四面不知何时埋伏了那样多的人马,个个视死如归,竟让他丝毫占不到便宜。
可这一场杀局,是延陵澈隐忍多年,一朝爆发的结果。便如开弓没有回头箭般,这一战,打从一开始再没有回头的可能了。若不是摄政王死,那么便是他死,再无第三种可能。
而另一边,摄政王对延陵澈未尝就没有半分痛恨。这个帝位,原本就是属于他的,谁知却被自己的皇兄给窃取了去,一并着还赔上了自己今生最心爱的女人。如今,他失去了那样多的东西,非但不能如愿以偿,还得和与自己年纪相若的侄子周旋算计着。夺位之仇,杀妻之恨,他心中的怨并不见得比延陵澈少。
这对在朝中貌合神离的叔侄,彼此视对方为死敌,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这一动起手来,较之旁人竟是更加疯狂,浑然不顾自身安危。举剑便迎向了对方,刀光剑影中,是男子目光无声的对峙,你来我往,比起以往的委与虚蛇,倒也算得上是快意恩仇。
漫天的厮杀声中,谁也没有看清延陵澈和摄政王最后是去了哪里,只知道原地留下的人马中,摄政王的人并不多。可想而知是将大部分的兵力集中在刺杀延陵澈去了,如此一来,延陵澈的处境的确堪舆。
“混乱之中,臣妾被皇上交给了身边的侍卫保护着,当时厮杀声大起,臣妾无能,竟就这样眼睁睁地失去了皇上的踪迹。待臣妾回过神来时,现场便已是尸横遍野的惨状了。待臣妾细算算,却发现摄政王的人马虽损伤了不少,却也不过只是他十之三四的人马,大部分的精锐竟是不知所向。臣妾再三环顾,竟发现皇上也没了踪迹,这才慌了起来,四处喊人去寻皇上。”
纪芷湮颔首,算是对当时的情形了解了个**成,“此间的事,本宫都知道了。眼下你身心疲惫,实在不宜留在此处,本宫会命人好生送你回去的。待寻着了皇上,自会有人回去报信。只是本宫有一事疑惑,莲妃和梅妃是与你一齐侍奉圣驾左右的,怎地此刻不见她二人踪影?”
华妃闻言复又是一脸戚容,饮泣不止道:“此事,臣妾也不知。当时二位妹妹的确是和臣妾一起陪伴皇上左右的。只是事情来得突然,臣妾一时间吓得力神无主,实在怕极了。只知道皇上当时顺势将臣妾推给了身边的侍卫,命他们好生保护臣妾,至于二位妹妹,一时间竟是没有顾及得上。”
纪芷湮的眸光如此刻林中的风声般阴恻,淡淡扫过她的面庞,意味深长道:“哦,皇上竟只顾了你一人么?如此看来,皇上待你倒很是情深意重啊。”
向来后宫之中女子为了争宠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便是亲生姐妹,也未必能容得下彼此,更何况是仅仅以利相和的华妃她们呢?只是此刻最要紧的是寻回延陵澈,余下的事,都留待日后再说。
许是怕纪芷湮怪罪于她,华妃急急又添了一句:“臣妾脱险后发现二位妹妹不知所向,心中也甚是着急,已经打发人去好好找寻了。想必,两位妹妹吉人自有天相,是不会有事的。”
纪芷湮轻缓道:“但愿如此吧。好了,眼下本宫急着要去找寻皇上下落,无暇旁顾你。华妃,你且回大帐去等消息罢。”
谁知她转身欲上马,却被人从身后牵住了一副衣摆,却是华妃泪眼盈盈地望向她,哽咽道:“皇后娘娘,可否容臣妾一同前往?皇上是和臣妾在一起失踪的,若不能亲眼见皇上安好,臣妾实在是寝食难安。”
纪芷湮也不知自己心底是哪里来的火气,竟毫不留情地拂开了她的手,冷笑道:“哦,你寝食难安?你可知本宫此刻见了你,也是一样的百爪挠心?识趣的,现下便乖乖回去等消息。如若不然,本宫也可让你如莲妃她们一般,消失得无声无息。”
许是她此刻冷凝成一线的目光太过慑人,又或许是那最后一句话的冷意惊着了华妃,华妃脸色煞白,手下意识地缩了缩,到底是没敢再伸手来阻拦纪芷湮的去向,只是怔怔地立在原地,望着她绝尘而去。
在林子中纵马骑了许久,可阴暗无边的四处,除了冷凄凄的风声掠耳,几乎听不见旁的丝毫动静。而她越是深入丛林,便越是瘴气深重,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更为难的是,此刻横兀在她面前的,是三条小道,每一道看上去都有马蹄践踏过的痕迹,都极有可能是延陵澈的去向。只是面对这样多的选择,她又该何去何从呢?难不成是要一条条地去试么,即便是她有这样的耐心,延陵澈又是否能等得起呢?
四周目之所及,萧萧林木沙沙作响,云层连片,几乎没有阳光能渗入此地,望之便觉空洞而荒凉。
面对这样四面楚歌的绝境,纪芷湮无声仰首落泪,心底默念:皇上,你究竟是在哪里?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找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