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一掀开,便有一股隐隐的幽香随风迎面袭来,接着便是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鱼贯而入。只是为了今儿的射猎,华妃等人摒弃了一贯以来的华衣美服、环佩珠钗,转而换上了英姿飒爽的骑马装,愈发显得美人多娇,明眸善睐,较之平日的装扮竟是瞧着更讨喜些。
华妃等人进来后,倒也极守规矩,并不因在外而有所怠慢,个个含笑恭顺地福身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纪芷湮抬手微笑道:“都起来罢。本宫不过是身子些许不适,倒让你们这样记挂,实在是于心不安。”
原只是粗粗一看,倒也看不清帐外究竟来了多少人。这会儿人都到了跟前,才发现竟是一个不落地全都来了。只是安昭仪似乎被众妃孤立了,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后头,垂首不语,神色寂然如雪,倒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这一向华妃最得圣宠,是以她站在最前头,一并着话也是她来回的,“瞧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娘娘的安好,是六宫之中顶顶要紧的大事,也是臣妾等的福之所倚。唯有娘娘福寿安康,臣妾等才能同被恩泽。自然,臣妾们对娘娘的凤体康泰也会多上心些了。诸位妹妹说,是也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只跟着含笑答是,不消别人说,纪芷湮也能看得出来,华妃俨然已经成了众妃的头。相信假以时日,照着她如今的得宠,将来必有与自己分庭抗礼之势。
纪芷湮强忍着身子的不适,指着她笑道:“你们且瞧瞧,华妃这张小嘴是多么的能言会道。姑且不论真假,可她的话听着便让人只觉得满心的舒坦受用。”
华妃是极聪慧的女子,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刺头,脸上的笑略僵了僵,便恢复如常,装作听不懂般地走上前去为她斟茶,恭顺道:“娘娘请用茶。”
纪芷湮诧异地扬眉,并不肯接,“华妃如今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本宫怎好让你为本宫亲自斟茶,做那些个低三下四的事?如此倒是委屈了你。”
这样的话,就连莲妃和梅妃听了亦觉得十分难堪。
可华妃脸上的笑颜虽有些苍白,但也并没有失态,只是依旧恭敬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莫说在宫中,您是皇上的嫡妻正室,臣妾只是一个妾妃,服侍您本是臣妾分内之事。便是在宫外的寻常人家中,妾侍侍奉主母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并不算是委屈。再者,若臣妾能服侍得好娘娘,也算是为皇上分忧。臣妾……甘之如饴。”
原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华妃的殷勤,不过是为了暗示她对延陵澈的情深如许。或许,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情深,而是两个人的两情缱款吧。
纪芷湮忽地仰首一笑,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股怒意,熊熊燃烧在胸口。她一把接过华妃奉上的茶水仰首饮尽,唇边的笑意望着总有几分清冷之意,似笑非笑道:“莫怪皇上这样疼你,便连本宫,也觉得华妃甚是乖巧。你这样的善解人意,想来一定是会前途无量的。”
不知怎地,华妃忽然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秋波中盈盈含泪道:“皇后娘娘,臣妾一身荣辱,不过系于皇上和娘娘身上而已。眼下,围猎中危机四伏,为着臣妾,更是为着娘娘的未来着想,臣妾恳请娘娘一起出去陪伴圣驾,总不至于……教皇上孤身一人奋战才是。”
此时此刻,纪芷湮才算是明白过来了她的心思。原来华妃她们特意前来请自己,是为了让她帮一帮延陵澈。到底这一战非同小可,不是延陵澈胜,便是摄政王胜,而输了的人,不仅会失去江山,还会丢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正是因为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华妃等人为了心爱的夫君,这才委曲求全地来请自己出去。
终究,谁都知道皇后的身后是纪相和整个纪家。若有了这个助力,延陵澈自然必胜无疑。
原本,华妃不来求,纪芷湮也是会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的,只是此刻被华妃这么一求,她心中倒生出了一丝恼恨别扭来。当下面色就变了,望着华妃梨花带雨的模样,淡漠道:“华妃,你这是发什么疯?本宫身子不好,可受不得什么刺激,更听不得那许多疯话。眼下瞧在你是无心的份上,本宫姑且不与你计较,只是往后这样稀奇古怪的话,你就不要再说了。本宫乏了,你们若无事便跪安罢。”
华妃怔在那里,彷佛不能相信般唤道:“皇后娘娘,您,您怎么能……”
云意抢在前头呵斥道:“华妃,你放肆。皇后娘娘心意已决,话也说得分明,你还执意不起,是想抗旨不遵么?”
抗旨不遵的罪名,断不是华妃能承担得起的。
于是,即便是心里万分不甘,华妃也扶着侍女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和众人一起告退出去。只是临到门口时,她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嘴角衔着一缕讥讽的笑意道:“皇后娘娘,臣妾昔日曾以为,这宫中皇上与您是难得的鹣鲽情深,羡煞旁人。可如今皇上的困境,世人瞧得清楚,臣妾等也瞧得清楚,不信聪慧如您会瞧不出来。只是您明明知道皇上的难处,却能如此无动于衷,实在是铁石心肠,也实在……是枉费了皇上待你的一片真心。臣妾真为皇上感到不值!”
华妃竟对皇后说出这样忤逆不尊的话,使得在场众人纷纷变色,惶然不安地望向她,又转而望向纪芷湮。众人心想,此番华妃出言莽撞,怕是将皇后给得罪狠了。依着皇后一向的作风,焉能饶过她去?
就连云意也一脸怒色道:“华妃,你大胆,竟敢对皇后出言不敬!”
谁知从始至终,纪芷湮的面色始终淡淡的,一派的云淡风轻,彷佛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唯有袖下紧握的手泄露了她心底的激动。她摆了摆手,竟只是道:“罢了,云意,将她们都给打发出去就是,本宫不想见到她们。”
云意颇为不甘地领命过去,伸出手道:“请罢,华妃娘娘。您还站在这里不走,是想等着皇后娘娘发落了您才痛快么?”
华妃的目光从始至终只落在纪芷湮身上,见她面上一丝涟漪也没有,终于也死了心,转了身便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