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朝堂上的大臣们,个个都是人精儿,对于纪昀晟与靖远侯一派的交涉自然是洞若观火的。只是众人中,两方的幕僚,此刻都不敢贸然开口维护自己的主子,而另外一些个则是明哲保身的,自然更是三缄其口,不会搀和进来的了。
而纪昀晟眼神中传递出来的信息,靖远侯等人自是收到了的。然而碍于他并不是明面上的表示,心中纵然有气,到底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暗暗咬牙记下罢了。
见是纪昀晟站出来,延陵澈脸上的不耐之色稍稍减缓,露出一个亲厚的笑意道:“皇后和皇嗣一切安好,有劳纪相挂心。”
纪昀晟淡淡而笑,眸光若有似无间掠过靖远侯等人,“那便好。终究皇后是国母,此刻又身怀有孕,身子贵重异常。唯有国母安好,前朝后宫才能一并真正的安心。若是国母寝食难安,那才是真正的天下人心难安。诸位说,是也不是?”
这样的话,落在靖远侯和王崇等人耳中自然是极刺耳的。然而到底纪昀晟的话说得在理,任谁也挑不出个一点错处来,是以靖远侯等人虽不服气,但也只能如哑巴吃黄连般,有苦说不出罢了。
就连素来公平的延陵澈,此刻也只是微笑不语,分明是认可了纪昀晟的话。
见得了延陵澈的默许,纪昀晟的神情愈发得意,瞧着靖远侯等人的眼中愈发带了一丝炫耀挑衅之意,嘴上却道:“自然了。靖远侯、王大人和梅大人系出名门,素以家教严谨出名,想来调教出来的女儿必是极恭谨得体的,断不会生出什么不恭不敬之心来。有几位娘娘在后宫尽心侍奉,皇后自可凤体祥和。说到此处,本相少不得要替皇后多谢靖远侯和两位大人,悉心调教出这样的好女儿送去宫闱服侍帝后了。”
得了乖还要来卖好,这样的挑衅将靖远侯等人气得头冒青烟,嘴角抽搐得跟什么似的,面上却还得挂着敷衍的笑,口不应心地答复着他的话,真真是一根刺实实地扎到了心头。这仇恨,真真拉得妥妥的。
摄政王站在右侧的首位默默看了半晌,嘴角勾起若隐若现的一抹笑。想着这些人此刻终于也来了个窝里反,心里便是说不出来的畅快。他想着,这些时日延陵澈纳妃,联合朝中权贵反噬得厉害,与他斗得可谓是十分激烈。然而无论延陵澈如何挑衅试探,他始终没有亮出自己真正的实力。他压制了多年的傀儡皇帝,隐忍多年终于也懂得反抗了,这样的趣事儿,他自然要缓缓看着,只当是看一场粉墨登场的好戏。
眼见得靖远侯等人面色一阵青来一阵白,摄政王微微一笑,少不得要上前去添上一把火,便也悠闲地站出来道:“哎呀,今儿个朝堂上可真是热闹,许久也不曾见这样的场面了。本王瞧着心中痒痒,少不得也要来多一句嘴。眼下皇后有孕在身,自然是炙手可热的,难免会招人眼红妒忌。而纪相是皇后的父亲,关怀皇后,自是无可厚非。而靖远侯和二位大人有女在后宫为妃,忧心皇后仗着有孕气盛欺负了自己的爱女去,那自也是情有可原的。依着本王看,此事倒算不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一切端看皇上如何做罢了。只须皇上摆正心态,将一碗水给端平了,任是谁也不多加偏袒,雨露均沾,自然帝妃间便可和睦相处,前朝亦可天下太平。诸位觉得,是也不是这个理儿?”
近日来,保皇派与摄政王一派斗得十分厉害。靖远侯等人是保皇派的人,按理说,是不该当面赞同摄政王的话的。只是瞧着方才延陵澈那样偏袒纪家和皇后,又见纪昀晟那样趾高气扬,终究忍不下这一口气,便失了片刻的理智一口应下道:“正是这个理儿,摄政王所言一丝不错。”
靖远侯才说完,王崇和梅庭坚便忍不住暗自苦笑,忙要拉扯他,却已是来不及的了。
果然,延陵澈听了这话,脸上立时便有些不痛快起来。靖远侯一口咬定摄政王说得一丝不错,那言下之意便是暗指他这个做皇帝偏心有错了。
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来驳他的脸面,怨不得延陵澈要生气。
他暗暗冷笑一声,语气不愠不火道:“哦,靖远侯竟这样认可摄政王的话。可见是朕这个皇帝不得人心,没将一碗水给端平,得罪了人尚不自知了。”
靖远侯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跪下去道:“臣该死,一时被怒火蒙蔽了心智,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皇上降罪。”
延陵澈衔着淡淡的笑,玩味着他的话,“哦,一时被怒火蒙蔽了心智?朕倒是不知,好好的,是谁招得靖远侯如此大的怒火。是朕么,抑或,是纪相,还是有孕在身的皇后?”
愈听下去,靖远侯愈发惶恐,俯低脑袋不住道:“臣罪该万死,连番失言,实实是无心的,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此时王崇和梅庭坚也一起跪下来求情,“靖远侯断不是有心冒犯圣颜的,还请皇上宽恕他。”
若按着延陵澈的意思,自然是不肯就此轻轻放过的,然而他还欲说些什么,耳中却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声,是端王。
端王站在阶下,以目光微微示意,让他收敛怒火,不要将事态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延陵澈素来敬重端王,少不得要给他几分颜面,便起身不耐拂袖,丢下二字:“退朝!”
眼见得正角儿走了,这戏便是想唱,也是没法唱得成的了。
好在摄政王也并不指望能凭借着三言两语挑拨得延陵澈和靖远侯等人间君臣不睦,便也只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大殿。
只是临走前,他还不忘给跪在地上的靖远侯等人添一把堵,意味深长地笑道:“三位还跪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追上去负荆请罪么?本王瞧着,皇上心下对侯爷和二位大人可是不喜得很哪。从来伴君如伴虎,这往后的路,只怕是要愈发艰难了。只是这又能怪谁呢?终归是你们自己没有选好明主效力罢了。”
说罢,他大笑而去,留给靖远侯等人的,自是无尽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