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妃略一迟疑,也跟着跪了下去,恳切道:“是啊,皇后和太后爱看安昭仪跳舞,也不一定非得是今日。终究只要安妹妹人在,这舞什么时候想看都是成的。皇上素来疼惜安妹妹,怎能忍心让她受此苦楚?”
梅妃虽则没起身下跪求情,但也好歹说了两句:“臣妾觉着,只是赏花便已甚好。终究安妹妹是人,不是宫中那些个可任意戏耍的歌舞伎。”
延陵澈的嘴角动了动,眼底似有幽光闪过,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已被纪芷湮给抢了话头接过去:“梅妃此言差矣。本宫是国母,又是六宫之主,便是想将哪个当做歌舞伎来使唤,那也是使得的。再者,安昭仪从前是做什么的,不消本宫说,你们心中也清楚得很。既然从前是惯会做这样长袖善舞的活计,眼下能一舞以娱本宫和太后,难不成还委屈了她不成?哦对了,本宫似乎曾听人说过,梅妃善作惊鸿舞。你若心疼安昭仪腿脚不便,不若你来代她?”
这样绵里藏针的话,将梅妃给呛得满面通红,再不敢为安昭仪求情,只得垂首恭顺道:“皇后娘娘玩笑了。臣妾不过白说一句,若娘娘不喜,臣妾不说便是了。”
“梅妃无异议了,那你们两个呢?”
华妃抬起头来与莲妃对视一眼,皆俯首道:“臣妾等一切听从皇后吩咐,不敢有任何异议。”
纪芷湮拍手而笑:“很好。既然在座的都没有异议,那安昭仪,你这就下去准备着罢。姑且念在你罚跪的份上,本宫许你半个时辰后再来。届时你若舞得有一点不用心,便休怪本宫和太后眼里容不得沙子了。”
一切大局已定,安昭仪便是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不愿,此刻也是多说无益了。只见得她缓缓起身屈膝跪在殿中,目光含泪地凝视着座上的君王,嘴唇轻轻颤抖着,许久才吐出一句:“临去前,臣妾有一句话想问一问皇上。”
彼时延陵澈正用银簪子扎了一颗酸梅子喂到纪芷湮嘴边,头也没抬道:“你问便是。”
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若非到了今时今日,只怕她还不能对此有如此深刻的体会。
安昭仪扬起梨花带雨的脸蛋,那样深而动情地望着座上的俊秀男子,声如梦呓,却足够让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皇上,在您心中可曾待臣妾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么?您有没有真正地爱过我,只因我这个人,不因其他。”
这样近乎痴心妄想的话,回响在空荡荡的宫殿上空,显得那样的单薄而无望。君王的真心,向来是如镜中花水中月般的虚无缥缈,然而古往今来,却总有无数的傻女子看不清,愿意将一身的荣辱性命相托,只求一点子的真心相待。
是以,安昭仪的话,虽是替自己问的,却也牵动了在座其余女子的心弦,巴巴地等候着那个凝眸不语的君王的回答。
若非注意到此刻殿内诸女子的目光都集中于自己身上,只怕延陵澈便要想也不想地将那些个绝情的话脱口而出了。终究,一个安昭仪不足为虑,然而因此伤了后宫诸位妃嫔的心,却是大大的不合宜。他蹙眉想了许久,先是伸手握住了一侧纪芷湮冰冷的手心,而后才转而望向殿内那个含泪相问的女子身上,声淡如茶:“朕素来觉得你是个聪明灵秀的女子,是以平日里待你总比旁人亲厚些,而今看来你却是辜负朕的一番心思了。”
安昭仪挺直如山的身子忽然便软顿了下去,跪坐在那里,竟是泣泪长流,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纪芷湮趁机使了一个眼色给左右,淡声道:“都愣着做什么?没见着安昭仪起不来么,还不快搀扶她下去更衣准备。”
芳茗忙道一声是,递了眼色给左右的两个小太监,他们便当即过去二话不说地架起神色凄然的安昭仪走了出去。
侧殿内,安昭仪一人独自坐着,双目涣散无神,彷佛一尊石化的雕像般木然坐着,不言不语。她的身侧一边站着面肿如猪头的雪魄,一边站着心有余悸的雪心。
雪魄见了她这幅失神落魄的模样,捧了茶水过去低声道:“娘娘,便是再伤心,此刻也得保重着身子啊。皇后今日种种举动,意在折辱打击娘娘,令娘娘痛不欲生。可若是娘娘真的被打倒了,岂不是要教他人称心如意?”
安昭仪听到此处,心中恨意大起,抓起雪魄递来的茶盏便狠狠往地上摔去。只听砰的一声响,茶盏碎裂一地,热水四溅,倒有些殃及了一侧站着的雪魄和雪心。
殿外守着的小太监立时跑进来东张西望道:“殿内发生什么事了?”
安昭仪不屑于和未央宫的人说话,只是将身子背转过去,并不言语,反倒是雪魄替她打了圆场道:“没事没事,只是我家娘娘一时失手跌破了茶盏,好在人没伤着,是不打紧的。”
那小太监只看了一眼,倒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遂撇着嘴道:“若人没伤着便是最好不过的了。皇上、皇后和太后可都还等着安昭仪献舞呢,若一个不小心伤了昭仪的玉足,不止是奴才们,只怕就连安昭仪自己也可担待不起呢。”
说罢,也便仰着头傲慢地转身走了,竟连满地的狼藉也视而不见,更不曾派人进来收拾一下。
反倒是他这话瞬间点醒了安昭仪,她蓦地抓住雪魄的手,眸底幽幽发亮阴森如鬼火,低低道:“雪魄,去告诉他们,本宫想喝茶,命他们多送些茶水点心来。”
虽觉得有些纳闷,雪魄仍是应下了,转身便往殿外吩咐了一番。好在,虽则安昭仪失幸于延陵澈,然而此刻宫中位分尊贵的人还等着她去献舞,是以她一应所求,皆是极好要来的。那些宫人们虽拜高踩低,眼下却不敢在此节上加以刁难。
更何况,上头交代得清楚,无论安昭仪想要什么,都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