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姑姑露出一脸讶异的神色,望着凌月道:“凌月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此刻娘娘身子虚弱,正是需要人照料的时候,你拦着不许老身进去,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凌月微微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淡淡道:“不急,娘娘此刻的确身子虚弱需要人照料不假,只是由谁去照料娘娘这个问题,却有待商榷。哦对了,你们只怕还不知道,娘娘今日晕倒并非我方才所言的初次有孕不当心,而是因为在娘娘身边有人叵测的缘故。”
雪姑姑的面色立时难看起来,目光紧紧地盯在她脸上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是疑心老身暗中谋害娘娘么?老身有何理由这样做!”
凌月不疾不徐道:“我不过是直陈其情,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姑姑做的手脚,姑姑何必这般激动?正所谓‘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姑姑实在不必如此。眼下真相未明之前,除了我,只怕娘娘身边伺候的人人皆有嫌疑。在不能找到那个心怀叵测的奸人之前,为着娘娘身子考虑,只怕谁也不能去接近娘娘。这一点,还得请姑姑多多见谅。”
她的话说得直截了当,客气之余,却也难免带着淡淡的疑心,竟教雪姑姑不能反驳半分了。
沉默了半晌,雪姑姑才吐出一句:“敢问凌月姑娘,这可也是娘娘的意思么?”
凌月彷佛毫不意外她会这样问,毕竟纪芷湮是一个极念旧的人,平日里顾念着昔日娘亲的情面,对雪姑姑是很敬重的。此刻雪姑姑这样问自己,显然她心中是极不服气自己的决定了。
转眸低声一笑,她答得极淡定:“姑姑的心思,我是晓得的,然而在娘娘心中,再深的旧情,也抵不上皇嗣要紧,是以……”
意犹未尽,然而该表的意思,却也表露得一览无遗了。
雪姑姑定定地望着凌月,面上清白交加,似乎是气到了极点,却也只得握紧手心,转身而去。
待见她走远了,云意才凑近凌月身边低声叹气道:“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将话说清楚就是了,何苦将人给得罪完了呢?说到底,咱们面上敬她,全是看在小姐的情面上罢了。若来日她觉得委屈在小姐面前说些什么,岂不伤了姐姐与小姐多年的感情?”
凌月眉眼微挑,淡淡睨了她一眼,“你觉着,凭她就能离间我和小师妹的感情?”
云意忙赔笑道:“自然是不能的。然而平白无故的,咱们也实在没有必要去得罪人不是?”
凌月忽然对着她绽出一个极绚烂的笑颜,彷佛千树万树梨花开般的盛景,语气中却含了一丝森寒:“云意,这些天我一直埋头配制药草,想早日驱除小师妹身上的毒素,是以无心也无力插手这边的事,一切都交托给了你。我想,凭着你对小师妹的忠心,自然是能一切安置得妥妥当当的,不曾想,日防夜防,终究还是家贼难防!”
云意闻言面色蓦地大变,也不知她是猜到了多少,当下心里七上八下的,哑声低低道:“凌月姐姐,我,我……”
“你好大的忠心!”
云意的腿脚一软,整个人不由得跌坐地面,脸上白得没一丝血色,眼中滑落大颗大颗的眼泪,语不成句:“凌月姐姐,我,我……”
其实凌月说那话的意思,原只是怪罪她没有看好身侧的人,以至于身边竟出了心怀叵测之人而不知。她哪里能猜到,这一切竟有云意的参与?此刻见了云意惶然变色的脸,凌月瞬间明白了些什么,指着她的脸,竟是气得不可抑制。
“你,你,难不成竟是你!我疑心了所有的人,可唯独没有疑心过你,想着以你的小师妹的忠心,是决计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谁知……谁知你竟有这等好本事,竟骗过了所有的人!”
云意匍匐着膝行上前去抱住她的腿脚,泣泪道:“凌月姐姐,我只求你,千万别告诉小姐,千万别教小姐知道。千错万错,皆是我的错,只是小姐她此刻身子不好,万万经不起这样的事。我已经十分对不住小姐了,断不能再雪上加霜。凌月姐姐,便看在咱们往日相处的情面上,千万不要告诉小姐。”
凌月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来是多想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然而终究是下不来手。她恨恨地收回手,说不清此刻心中是气恼她多一点,还是气恼自己对她心软多一点,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你,你究竟是为什么?小师妹她对你这样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害她?”
云意只是一味的摇头,满脸的泪水,咬着唇,发出小兽般压抑的呜呜哭声,抽泣了半晌,她才缓缓道:“不,不是。我不是想害小姐,我从来也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凌月姐姐,我心里实有说不出来的苦衷。我知道,我说这样的话,你多半是要不信的。然而小姐和腹中孩子间,我实在只能择其一。为了保小姐性命,我不得不,不得不……”
凌月的瞳孔蓦地锁紧,望着她道:“你,你都知道了?”
她问这话,原是别有缘故的,只是听在云意耳中却误解成了另一层意思,当下怔怔地望着凌月道:“凌月姐姐,你,难不成你也知道了?”
过后,是长久的沉默。
凌月终于伸手缓缓扶了她起来,又掏出帕子为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叹气道:“傻丫头,真真是个傻丫头呢。”
为别人叹息的同时,她又何尝不是感叹着自身?说到底,无论她们怎样地以为了纪芷湮着想的名义去做事,终究对错并由不得自己,也得对方领情才行。而这个情,只怕纪芷湮是不愿领受的。
这一刻,目光交汇间,两人彷佛都对这件事有了同样的感受,俱是低头苦涩一笑。
过了一会儿,凌月才压低声音对云意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随我进来。”
在纪芷湮的饮食用具中动手脚这样的大事,并不是云意一人能做得来的,只怕宫中还有同谋,她能信得过朝夕相处的云意,却信不过旁人,是以不得不仔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