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昭仪猛地回过神来，见他目光隐隐含着不善的意味，连忙起身拜倒道：“臣妾该死，一时出神，竟冷落皇上，实在是该死。还求皇上念在臣妾素日里尽心侍奉的份上，暂且饶恕了臣妾这一回。”

深秋夜里寒凉，才坐了一会儿，茶盏里的茶水便似也有些凉了。延陵澈只轻轻晗了一口便重新吐回杯中放下了，淡淡道：“动不动的跪什么？起来罢。起身要朕饶恕你原也不难，你只须告诉朕，方才你究竟是在想些什么想得那样出神，朕便不追究你御前失仪之过。”

“这……”安昭仪怔住，面上泛起为难之色，许是一时间尚未想好说辞。

然而延陵澈相信，以安昭仪的应变之才，寻一个极好的说辞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轻而易举。

过了一会儿，安昭仪面色已是神色自若，重新开口道：“皇上，其实臣妾方才……”

彷佛是有意与她为难般，就在她要开口之时，延陵澈便抬手道：“罢了，朕原不过白问一句，并不打紧。爱妃如此千娇百媚，朕又岂会真的因了一点子过错便来怪责你呢？只是小错便罢了，若是大错，无论是谁，朕都绝不会轻纵了去。朕的意思，爱妃可听明白了么？”

安昭仪面上一凛，很是恭顺地应道：“是，臣妾明白。”

“唔，瞧着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想必皇后也该睡醒了。朕也该回去陪着皇后了。”延陵澈说这话时，已然站起身来。

他既起身，安昭仪自然不能继续坐着的道理，遂也跟着一齐起身，将他送到宫门外。临行前，延陵澈回身握了握她的手，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眸在夜色中明灭不定，轻声道：“朕还有一句话要嘱咐你。”

安昭仪忙道：“是，皇上请说，臣妾听着呢。”

延陵澈停了停，才继续道：“华妃她们出身世家，和你向来不睦，这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你也向来孤高自傲，从来不与她们主动来往。其实后宫一如朝堂，最忌结党营私，你一直独善其身，做得很好，而这个也正是朕看重你的地方。朕只盼，你能一直保持下去，不失初衷。”

做皇帝的说话，向来是这样的，有什么话从来什么都不摊在明面上来说，只是言传意会，点到为止。若是聪明人，自当知道该怎么做；若是个蠢钝如牛的，只怕便该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了罢。

好在，安昭仪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子，自然她也懂得延陵澈与她说这话的寓意，当下愈发恭谨道：“是，臣妾谨记皇上今日的教诲，定当克尽己责，绝不会如寻常妃嫔般争风吃醋。”

延陵澈便拍了拍她的手，彷佛极欣慰地笑道：“爱妃素来聪慧，一点即透，朕很是放心。秋来夜里风大，爱妃快回宫去罢，莫给吹坏了身子，朕可要心疼的。”

明明心里一心一意牵挂的只是那一个人，却还满口地关怀自己，彷佛对自己也是一般的情深意重。

安昭仪第一次觉得，比起有些人的狠心绝情，延陵澈的宠而不爱，却要来得残忍多了。

她满心的不甘不愿，却也只得装作娇羞般地弯唇笑着，躬身道：“臣妾恭送皇上。”

眼见着御辇的明黄一色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安昭仪乌黑如墨的眸中才有了一丝神采，侧首淡声问道：“雪魄，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可回来了么？”

雪魄忙道：“已经回来了，此刻就在殿外候着，只等娘娘召见呢。只是娘娘也真是的，夜里风这样大这样凉，娘娘为何还要执意站在风口上吹了这样久的冷风呢？就连皇上方才，也是嘱咐了娘娘早些回殿的。”

素来意气风发的安昭仪竟也有了眉锁千愁叹气的时候，只见她如梦呓般地低喃道：“在这宫中，夜风哪能及得上人心的反复阴冷？心口这样冷，教风吹吹，兴许便能不那么难受了呢。”

雪魄听得鼻子发酸，险些落下泪来，扶住安昭仪冷冰冰的手心，柔声道：“娘娘只怕是受了些许风寒，还是快些回殿去教炭火给暖一暖吧。”

安昭仪未再说话，只是半倚着雪魄，略有些疲倦地往殿内折回。

大殿内温暖如春，待回去后，雪心先是奉上了一杯热腾腾的红枣茶来给她喝下，又将炭盆移到近身之处，用铁棍将拨了拨盆中的炭火，一块块皆烧得红旺旺的，噼啪作响。

安昭仪缓缓喝下了那杯红枣茶，这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些。她怀中拢着雪魄递给她的汤婆子，低眉思寻了一阵，渐渐清醒过来，启唇道：“雪魄，去将那些人喊进来，就说本宫有话要问。”

雪魄称是而去，很快就将人给喊进来了。

那三名小太监进来后，先是恭恭敬敬地给安昭仪请了安，这才垂首侍立一侧。

安昭仪蕴着端庄得宜的笑颜，听雪魄介绍着这三名小太监的身份，和各自去打探的方向，缓缓道：“嗯，你们今儿出去，可有什么收获么？皇上来本宫这里之前，可还去了哪位娘娘宫中没有？”

三名小太监中，负责打探华妃锦绣殿的小豆子上前谄媚笑道：“回昭仪娘娘的话，据奴才打探的消息，皇上在来见娘娘之前，还去了华妃的锦绣殿。只是皇上待华妃似十分冷淡，才坐了没一会儿便出来了。奴才还从锦绣殿的宫人口中打听到，皇上此去，似乎是为了华妃今日拜见皇后一事横加斥责的。据闻皇上走后，华妃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摔了不少东西呢。”

安昭仪颔首微笑，“你做得很好，雪魄，赏。”

雪魄便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赏给了小豆子，说道：“你们好生替娘娘办事，娘娘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见了小豆子得了赏银，一旁的小夏子和小冬子眼馋得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只是碍于自己一无所得，只好沮丧地垂着脑袋。

安昭仪自是留意到了他们的失落的，便笑着道：“你们呢？梅妃和莲妃的宫中便一点动静也没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