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另一厢，早有宫人得了延陵澈的示意，过去吩咐未央宫的守卫不许为难纪昀晟，只管放行。是以纪昀晟到了未央宫的时候，并没费什么力气，便顺顺利利地被谢天请进去了。

因着未央宫封宫，和事出突然的关系，并无人将纪昀晟来的消息通报给纪芷湮。是以一路行来，纪昀晟皆没看见任何宫人来迎，再加上之前不少宫人请去，纪芷湮身边留下的人手实则很有限。

偌大的宫苑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处处可见凋敝萧条之态，倒教纪昀晟瞧着心里有些发酸。想着这些时日纪芷湮受的冷落委屈，心下愈发沉怒。

而此刻，西暖阁内只余纪芷湮和凌月师姐妹二人在说话，其余的宫人皆被遣退了出去。

“大师姐，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许久的沉默之后，还是纪芷湮先开的口。

凌月答得极爽快，目光直射身后的女子，问道：“是。我且问你，你打定主意不肯改了，是也不是？”

眼见得如今师姐妹的关系闹得这样僵，纪芷湮忍不住轻声叹息：“大师姐，你向来是知道我的，又何必再问呢？”

凌月眼中露出一丝凄然的笑意，冷声道：“好，很好。你这般自暴自弃，倒是干脆利落，可你有没有想过旁人？小师妹，你此刻腹中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你知道不知道？”

这件事，早在那一日为她把脉时，凌月便知道了，当下又惊又怒。迟迟不说，是因为她并不想留下这个孩子。眼见着延陵澈如斯负心绝情，若纪芷湮为他生下了孩子，只怕两人从今往后便要愈发纠缠不清了。若如此，她倒宁可狠下心来除去这孩子，带着纪芷湮离开这个伤心地。

只是凌月万万没想到，纪芷湮竟这样想不开，抱定了主意不肯求生。逼不得已，她只好将这件事说出来，希望能激起纪芷湮身上的母性，从而好好地活下去。

但她绝没有想到，被这个消息刺激最深的人并不是纪芷湮，而是恰好来到门外不远处的纪昀晟。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推门而入，满脸的震惊沉怒之色，望向凌月问道：“凌月，你方才说什么？谁，谁有了身孕？”

而纪芷湮此刻也才缓缓反应过来，顾不上去想纪昀晟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地，只是低头手轻柔地抚着平坦的腹部，眼眶微红，似有些感慨地怔怔道：“大……大师姐，你没骗我么？我，我果真有了六哥的孩子？是我和六哥的孩子呵。”

见她神情间似有所松动，凌月无暇顾及纪昀晟的反应，只得愈发殷勤地劝说道：“是啊，小师妹你如今已经有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了。便是孩子的父亲再不好，让你万念俱灰，可孩子总归是无辜的，你总不能扼杀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希望是不是？说到底，他也算得上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呢。若你不愿再见那个负心人，大不了我便陪你离开此处，咱们一块儿回医谷去隐居，过着神仙般悠然自得的生活，岂不好？”

还不待纪芷湮回答，已有人激动地大喊：“不，这个孩子绝不能留下！”

纪昀晟骤然间的爆发似乎吓到了殿内的二人，只见她们眸色迷茫地望向他，眼中满是不解之色。

纪芷湮最先道：“爹爹，您怎么来了？”

纪昀晟顾不上去问旁的事，只是上前紧紧握住她的肩膀，眼中满是赤红的光芒，紧张道：“芷湮，这个孩子你千万不能留下！你答应爹爹，打掉这个孩子好不好？”

亏得此处没有外人，不然若教人听见了，此刻莫说纪昀晟一人，便是纪氏满门的脑袋也不够砍的。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大胆地怂恿宫妃打落皇帝的血脉，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纪芷湮这几天精神原就不大好，此刻经他这般大力摇晃立时有些头晕目眩起来。她想伸手推开他，却总是动弹不得分毫，只得一手紧紧护着腹部，一手压着太阳穴道：“爹爹，您别再摇我了，我头晕得厉害。”

见她面色不好，而纪昀晟又似有些神志不清，凌月连忙上前去强行分开二人，又将纪芷湮小心地护在身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纪相，娘娘身子虚弱，此刻又怀着身孕，可经不得这般折腾呢。”

谁知纪昀晟才冷静下来，一听见“身孕”二字癫狂之色又渐盛，竟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抓住纪芷湮，只是被凌月挡在中间，才一直未能如愿。

三人便这般如老鹰抓小鸡地追逐着，左躲右闪，说不出的滑稽。

最后，是纪芷湮最先体力不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摆手道：“停停停！本宫再也受不了了，你们若不想见到本宫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香消玉殒，便快些停下来。”

见她弯腰撑在那里，满头冷汗淋漓，面色青白得难看，可见身子的确不大好。

纪昀晟这才不得不停了下来，望着她心痛道：“芷湮，你告诉爹爹，是谁将你害成了这幅模样？是不是皇上？”

凌月张嘴便要陈情，却被纪芷湮给拦下，她勉强挤出笑意道：“此事与皇上无关。爹爹，是本宫自个儿身子不好，又没将养好，这才弄成了这样。”

纪昀晟显然不大相信她所说的话，便将目光看向欲言又止的凌月，问道：“凌月，事情果真如娘娘所言么？你可得据实相告。”

延陵澈的恶毒行径，凌月巴不得尽数对他说出，只是望着纪芷湮满是哀求的目光，她抿紧了嘴唇，终究只是摇头道：“的确不关皇上的事，是娘娘近来心情抑郁，这才惹得旧疾发作。”

纪芷湮不由得松了口气，神色便不若方才那般紧张了。

即便得到凌月的亲口承认，纪昀晟心中的疑惑亦不能尽去，只是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而后缓缓将目光投向纪芷湮，面色略有些凝重道：“芷湮，爹爹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谈谈。”

纪芷湮下意识有些惊惧地捧住了自己的腹部，眼中有着深深的不信任之色，她不觉握紧了凌月垂在身侧的手，整个人立时陷入一种受惊的状态。

很显然，方才纪昀晟的激动神态惊吓着她了，也激起了她潜藏心底的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