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便立时让安昭仪的面色由红转白，坐立不安。

“云意。”纪芷湮轻唤一声，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彷佛好心般道：“昨儿本宫见安昭仪似乎极喜欢本宫宫中的一面菱花小镜，今儿本宫特地带来了，便赏给了安昭仪罢。”

云意忍住笑意，恭敬道：“是，皇后娘娘。”

她走到面色铁青的安昭仪面前，拿出一面镶嵌着七色宝石的菱花小镜，含笑道：“昭仪娘娘，这可是我家主子对您的一片好心。您可要用心收好才是。往后日日揽镜自照时，能念着我家主子的些许恩泽便是极好的了。”

言毕，殿内的宫女太监们皆是一脸忍俊不禁的笑意，一些胆大轻薄的甚至已窃笑出声。

这宫中素来没有什么隔夜的秘密，昨夜里安昭仪气势汹汹闯入未央宫向皇后要人，最后兴师问罪不成，反而白白挨了三记耳光，被自己尊容吓晕的事早已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不过是碍于情面，才没人敢笑罢了，此刻见皇后故意给她难堪，皆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安昭仪的目光恨得彷佛能喷出火来，只差没把银牙给咬碎了，面上却只能勉强撑起笑意接过云意手中的菱花宝石小镜，眸光扫向微笑不语的纪芷湮，言不由衷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纪芷湮掀开茶盖，正含笑吹着白玉青瓷茶杯中冒起的热气，很是端庄矜持道：“安妹妹客气了，进了宫便是自家姐妹，何须这样客气？”

这话说得忒和气，彷佛二人间当真如姐妹般情好。只是在场的人个个皆不是傻子，可不敢小觑了这位表面上看似温和娴静的皇后娘娘。若真的以为她软弱可欺，只怕才真的是要大难临头了呢。

安昭仪脸上的笑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只得垂下头去低声道：“多谢皇后娘娘好意。只是宫中尊卑分明，臣妾已吃过一次亏，万万不敢再轻信于人了。”

纪芷湮微微一笑，只作不闻，晗了一口碧螺春，赞叹道：“唔，太后娘娘宫中的茶叶果真是顶好的，果真是齿颊留香，教人回味无穷啊。”

慕太后亦端起茶盏来轻轻闻了闻，微笑道：“从来宫中的茶叶都是宫人们去内务府领的，孰好孰坏，哀家倒也分不清，只是觉得还能凑合得过去罢了。若是皇后喜欢，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哀家命人包一些上好的新茶给你带回宫去。”

纪芷湮笑道：“这怎么好意思？臣妾好容易来太后娘娘宫中坐一坐，白喝了茶也就罢了，临走还带走太后的东西。回头教皇上知道了，可得笑话臣妾小家子气呢。再者，太后的东西便是太后的东西，臣妾再喜欢，也是决计不敢得陇望蜀的。”

这话，往深里想，可是大有深意的。自然，有些心虚的人就不免要对号入座了。

安昭仪听了这话就立时坐不住了，弯唇笑得嘲讽而尖锐，“皇后娘娘真是爱说笑。皇上如此爱重娘娘，事事依从，又怎肯为了这一点子小事来怪责娘娘呢？只怕，娘娘宫里的好东西都快堆不下，瞧不上太后送的一点子茶叶罢了。”

她与纪芷湮针锋相对，慕太后自是乐见其成的，只是扯上了自己，就让她有些不太高兴了。

慕太后只是不动声色地微笑，故作惊讶地望向安昭仪：“哎呀，瞧哀家这记性，今儿一大早安昭仪来玉华殿求见时，可不是说有事要请哀家为你主持公道的么？正好此刻皇后也在，有什么委屈，你便尽管说出来罢。”

安昭仪彷佛极惊讶，满面委屈地望着座上的慕太后道：“太后娘娘，你……”

早上她来请安时，已将昨夜之事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慕太后，她亦答应会替自己主持公道。先前明明说得好好的，怎地这会儿说变卦就变卦了呢？

而这两人神情间的异样，纪芷湮早已尽收眼底，立时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免意味深长地笑道：“安昭仪，你可得仔细，眼前这位可是太后娘娘。在她老人家面前，便是本宫也得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您’。你一个小小的妾妃，动不动的就你我相呼，可知这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原是一件极小的事，至多也就是个口舌之误罢了，本不至于牵扯到大不敬的罪名。只是有些人太不上道，纪芷湮便只好为她推波助澜了。

果然，慕太后听了这话后怒极反笑，目光冷嗖嗖地扫了安昭仪一眼，重重搁下手中茶盏，不疾不徐道：“安昭仪果然是学得极好的规矩。”

此刻安昭仪也知道自己又犯了口舌招尤，立时起身跪下，望向纪芷湮的目光中不免又多了一层怨恨，不住道：“臣妾该死，一时口误，实在不是有心冒犯太后娘娘，还请太后娘娘宽恕了臣妾这一回罢。”

若是平时，慕太后要处置一个人是极痛快的，根本连考虑也无须考虑。只是眼下这个人到底还有用处，摄政王又再三嘱咐须得扶持她，是以慕太后沉吟了一阵，便慢声道：“罢了，你……”

“太后。”却是纪芷湮笑吟吟地插了一句嘴，眸光如月色般清冷，笑里藏刀道：“太后娘娘心慈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安昭仪初入宫闱，若对她太过宽纵，只怕于她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太后娘娘既有心原谅她这一回，臣妾自是赞成的。不过依臣妾之见，还是略施小惩才好，如此也算是助安昭仪长着记性。未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她不过是在赌，赌慕太后对这位美貌如仙的安昭仪心中亦无好感。反正无论输赢，于她皆无任何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慕太后望了望纪芷湮，又望了望跪在地上的安昭仪，果然是犹豫了。

一见此状，安昭仪再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手指着纪芷湮愤愤道：“皇后娘娘，臣妾与您无冤无仇，您为何三番两次这般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