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紫宸殿后,纪芷湮情绪的低落皆被众人看在眼里,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便也只好装作看不见。
一行人离开正殿走了一段,忽然瞧见立在不远处的明黄一色御辇蓦地出现在眼帘,并未如预期中的那般早早离去。
云意立时拉着纪芷湮的衣袖兴奋地喊:“小姐,小姐你快看,皇上还没走呢,彷佛是在等小姐。皇上心中,到底还是有小姐的。”
纪芷湮猛地抬头,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瞧见一个长身如玉的男子负手立在宫门口,而他的身侧,却不见那位绯衣似火的安昭仪。不知怎的,她见了他,心底明明是欢喜的,很快便又生出些许恼怒来,不悦道:“胡说什么?他站在那里,便一定等的是本宫么?或许是等安昭仪,或者是太后呢?须知,咱们走的时候,太后娘娘可还留在殿内没离开呢。皇上心中有谁,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明白,旁人又岂能参透?你再这般胡说,仔细教人听见惹祸。”
越是这样说,她便越是觉得延陵澈等的是旁人,不是自己,心中的恼怒便愈发的强烈。
见她语气中满是不高兴,云意很是有些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感觉,讪讪地垂下头去,再也不敢多说些什么了。
而纪芷湮则吩咐身侧的人脚步走得快些,似是打算绕开延陵澈离去,只是宫门口就那么大块地方。便是再怎生闪躲,终究还是要遇见的。
见着是她,延陵澈蕴着笑意迎上前道:“皇后在殿内做什么呢,教朕在这里好等。”
“皇上等的是臣妾?”
“自然是皇后,不然还有哪个呢?后宫之中,朕最在意的,除了皇后,难不成还有别人么?”
纪芷湮心中一痛,垂下头去,低低道:“眼下不就有一个么?从来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皇上身侧已有了安昭仪,哪里还能看得见臣妾的存在?”
延陵澈上前来瞧瞧握住她的手,左右之人见帝后似有悄悄话要说,便自觉地退开到三丈之外。他含笑低声道:“朕便知道,你定是多心了,正因为怕你胡思乱想,朕才早早命人送了红拂回宫,在这里等着跟你解释。”
纪芷湮轻轻扯了扯唇角,绽出一丝苦笑,“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一切已成既定事实,再无更改。且安昭仪舞艺动人,生得又美貌,皇上喜欢她也是应该的。只是臣妾无容人之量,才这般生闷气罢了。”
“胡说。朕册立她为昭仪,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迫于无奈罢了。在朕心中,从来便没有除你之外的第二人。芷湮,你一定要相信朕。”
眼前男子的目光如美玉般温润清澈,透着十足的真诚与情意,隐隐的,还有一丝担忧。然而从来君心难测,她竟是不敢相信他了。
纪芷湮低唇浅笑,轻轻挣开了男子的手,退开一步道:“请皇上恕罪。”
延陵澈自认已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来与她解释,谁知她竟还是疑心了,他彷佛有些受打击,声音低哑中难掩失落之情:“终究,你还是信不过朕。旁人设下此等毒计,为的就是想看朕与你离心离德,如今可也算是教他称心如意了罢。”
那一句“旁人设下此等毒计,为的就是想看朕与你离心离德,如今可也算是教他称心如意了罢。”蓦地点醒了纪芷湮。
她恍然惊醒,出声喊:“皇上。”
见延陵澈半回头,目光中满是希冀之色,她不由得心软,眼眶立时有些胀热起来,低声道:“是臣妾错了,臣妾不该疑心皇上。”
延陵澈叹了声气,过来扶住她的肩,将她轻轻拉入怀中,语末温柔:“不是你的错,你不过是太在意朕了。芷湮,你对朕的心意,让朕心里很是欢喜。朕答应你,无论日后朕的身边会出现多少个女人,你永远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无人可取代。”
这样的话,莫名地让纪芷湮心中觉得略略的不安,然而终究不曾深想,只是轻轻叹了一声气。
身后似有脚步声传来,随即有人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皇上和皇后果真是恩爱,才纳了新人也丝毫无损夫妻间的深情,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延陵澈被她这般当面讥讽,不觉有些下不来台,面上立时有些讪讪的。
反观纪芷湮,倒是极镇定的神色,丝毫不见慌乱。她朝着慕太后微微一笑,“哦,羡煞旁人这个词,只怕不适宜太后娘娘这等身份的人说出口吧?太后娘娘便是要说,也该是觉得老怀安慰才对啊。毕竟,这天底下还没有不希望见到儿子与儿媳感情不好的母亲吧?”
母亲二字,她着意咬重了语调,便是为了能狠狠地踩中慕太后心中的痛处。
然而奇怪的是,若换了往日,慕太后听了这话必定会和她好一番争执,今日却只是一笑而过,眸意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别有深意道:“那么,哀家便祝愿皇上和皇后能永同此心,不离不弃。”
说罢,她再不看延陵澈和纪芷湮等人一眼,带着宫中的人扬长而去。
隐隐的,还能听见她愉悦的笑声随风传来。落入纪芷湮的眼中,自是如针刺般的难受。
她望着身侧同样一脸莫名的延陵澈,蹙眉道:“皇上,臣妾怎么觉着今儿的太后娘娘似有些异样?”
延陵澈亦是这般想的,然而那个模糊的念头到底只是在他心里一掠而过,随即温言宽慰道:“太后行事向来不大顾及旁人的感受,许是她不喜红拂入宫,而朕今日偏偏却册了红拂为昭仪,是以她才这般心情不愉吧。”
心情不愉么,可为何她左看右看,总觉得慕太后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呢?这样如坠云里雾里的感觉,委实教人不舒服。
只是疑心归疑心,到底也没有什么凭证,遂也只能掩下作罢了。
帝后二人并肩携手上了轿辇,便一路被宫女太监们簇拥着朝未央宫行去。才停在宫门口,延陵澈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穿越人群迅速行来,他轻声问道:“可将安昭仪妥善安置在清心殿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