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昀晟淡淡一笑,脸上并无半分表情,“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无论真假,此事已无转圜之地,湮儿她注定是要入宫来的。何况皇上方才已言明,今日早朝之上,您已尽力。既然如此,又何苦再来关心我家湮儿的死活?”
延陵澈脸色一白,当下亦有些怒气,却不得不看在纪芷湮的面上按下不提,良久才长吁一口气,摆手道:“朕有时也是身不由己。罢了,你跪安吧。”
纪昀晟起身欲离去,临到门口却又面朝延陵澈重重跪下,俯首道:“臣,斗胆求皇上一件事。”
延陵澈道:“你说。”
“臣求皇上,给我家湮儿一条活路,今后只离她远远的,不要对她好。若心中有十分情意,面上也尽量只露一分,若能半分不露自然是最好。最好,便是将她丢在一旁不闻不问,让她能在宫中平平安安了此一生,臣便千恩万谢了。”
延陵澈心中大怒,面色却不显露分毫,只扯唇笑了笑:“哦,纪相的话,朕怎生听着这样费解?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爹爹,女儿还没嫁过来,便求着未来的女婿将女儿冷落闺阁的?且还借着这样好的由头,说是让朕给她留一条活路!”
纪昀晟缓缓抬头,目光直视着他,苍凉一笑道:“臣也盼着她能幸福,可比起儿女情长,臣更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延陵澈脸上已露出不悦,冷声道:“听纪相这意思,彷佛是觉着朕对她好便会害死她了?”
纪昀晟道:“皇上方才也说了,有时会身不由己。谁知会不会有这样的一日,皇上身不由己,便眼睁睁地看她被人害得丢了性命而救不得!远的且不提,只看皇上从前的那些位皇后一个个皆落得红颜早逝的下场便足教人不寒而栗。”
延陵澈素来沉静的眉眼震动得厉害,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拂袖转身道:“朕乏了,你跪安吧。”
纪昀晟犹自不罢休,追问道:“那臣所求之事?”
许久,才等来苍凉一句:“你放心,朕答应你,大婚后绝不对她好,绝不与她亲近。”
纪昀晟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不多会儿,苏喜才侧身进来,行礼后道:“皇上,您先前让奴才去御药房找的那些个珍稀药材此刻已送来了,可是这会子打发人送去……”
“拿走!原样放回库房中去!”
随话一同甩出来的还有几道折子。
苏喜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延陵澈正生着气,且不是小事。他原是先帝身边的人,后来被先帝指派给了当今皇上,便一路服侍着。这些年多少也有些了解皇帝的脾性。这是个轻易不生气的主儿,便心里有多少不痛快也只是忍耐不发,可若哪天他动了怒气,便是气到了极点。
苏喜望着晶帘后那道孤寞的背影,暗叹一声,当下不再说话,只无声无息地掩门出去。他还没走几步,谁知迎面就被自己的徒弟如意撞上,脑壳嗡嗡的作响,当下冷了脸,拽了如意在一旁低声训斥:“好你个小崽子,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走路竟这般横冲直撞,眼睛长天上去了?今儿亏的是你师父我,若冲撞的是万岁爷,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如意被他训得灰头土脸,片刻才敢开口:“师父先别急着骂我,且到前头瞧瞧去吧。那位小祖宗又来了,嚷嚷着要见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可皇上早有口喻,是不准咱们放世子爷进来的。若真放了他进来,只怕咱们的脑袋就都保不住了。眼下徒弟让人先拦着他,急急地就来找师父,不得已才失了分寸。”
苏喜一听,登时一个头两个大,但也知此刻是万万不能放了那小祖宗闯进去的。可想着那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少不得头皮发麻,不由叹一声气,也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果然没走多远就听见了动静,只见前头三五个奴才正拼命拦着延陵熙,抱大腿的抱大腿,拉手的拉手,竟还有抱腰的。谁知那霸王正在气头上,好一顿拳打脚踢,把几人都打得鼻青脸肿的,好不可怜。见了苏喜来,他们一副见了救星的模样,哭喊道:“苏公公快来救救奴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