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既如此，本王安排人悄悄儿将她送出宫去，离你远远的，再也见不着可好？”

慕太后忽然便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抬头注视着他，凤眸中水波莹然，带着一丝凄然的笑意道：“姐夫，你果真是爱极了姐姐。我这一生，若也能遇见一个像姐夫这样深情不悔的男子，也就了无遗憾了。”

如此含情凄苦的模样，像极了当年那个在雪地里躺在自己怀中缓缓咽气的风华绝代的女子。

摄政王望着她，坚硬如铁石的心也不禁有了一丝动摇。他的眼眶不觉有些湿润，伸出的手在离女子面颊的三寸处停下，心中百转千回只得两个字：吟霜……

纵使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当年慕吟霜的惨死，无疑是他心中的无法弥补的伤痛。

“雪儿，你还小，不会懂当年我和你姐姐之间的感情纠葛。当年，其实是本王负了你的姐姐。或者说，是我间接害死了她。”

谁也没有想到，摄政王的动作会来得这样快。

第二日，他便命人下了帖子请帝后二人并慕太后到他做皇子时的宫苑相聚，名义上说的是为庆贺太后圣体大安，实则却是一场鸿门宴。

然而即便是宴无好宴，纪芷湮等人也是不得不去的，摄政王的面子，可不能轻易拂落。

昔日摄政王尚为皇子时，因着是老先帝的老来得子，是以格外宠爱些，就连配给他的宫苑也是诸皇子中最好的。老先帝亲笔题名紫宸殿，且特许他即便成年后出宫开牙建府，另立门户，也依旧是紫宸殿的主人，不时可回宫小住，可见其当年的恩宠之盛。

因是午宴，并不急着出门，纪芷湮只是如寻常般起身梳洗更衣，就连出席宴会的衣饰上也不甚用心，只吩咐云意挑拣些不出挑的便好。

自打接到帖子后，凌月和云意总是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问了不下数遍是否可推了不去赴宴。

纪芷湮是这般回答她们的，“明枪暗箭，咱们总要择一样来选。去了，是明面上的收拾你；不去，那么便是暗地里放冷箭。你们说，本宫到底是去好呢，还是不去好呢？”

明枪暗箭，两者若非得择其一，自然是明抢更好些了。

如此一番，也算是将凌月和云意的嘴给堵严实了，对赴宴之事再无异议，转而将精力放在为纪芷湮打点行装之上。

赴宴的华衣首饰，虽说是交给云意去挑选了，然则最终还是要给纪芷湮过目一二的。她挑眉翻看着云意为她挑选的宫装，眉尖微颦，道：“这衣裳太艳丽花哨了些，显得张扬，只怕会教人侧目。还是去挑身简素淡雅的，也省得人背地里说闲话。”

到底慕太后还在病中，身为皇后穿得花枝招展地去赴宴，难免会惹人诟病。旁人她不敢说，那位摄政王正是目光炯炯地等着挑错呢。

云意无语地看着自己精挑细选的这一袭烟霞一色蹙金鸾鸟呈祥如意缠枝宫装，实实看不出哪里艳丽花哨了，却也只得叹气转身而去。

凌月见了笑道：“可见云意领的这差事并不好做。”

笑过之后，她复压低声音道：“我可听说，对面那一位今儿可是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了。只怕小师妹你这般简素，要落了下风的。”

纪芷湮对着云意新取来的衣裳点了点头，伸手示意拿给她看，一面回着凌月的话：“咱们今儿原就是去给人做陪衬的，自然是配角，自然得做得彻底干净些才好。”

云意这回选的是一身莲青色蹙鸾华服，周身仅以暗色银线捻绣了青竹摇风的潇洒淡然，并无格外出挑之处，惟袖口处用暗金线捻绣着的五翟凌云花纹昭示着她六宫之主的尊贵身份，的确很合纪芷湮的心意。

她一面看着一面点头，冲着云意赞许一笑，便起身由着二人服侍自己穿上它。衣饰上虽不讲究，发髻却不可乱了分寸，梳的是端正的凌云髻，中间高耸一束，别入九珠攒金凤钗。发髻两侧别着蝴蝶形的流苏，垂下淡淡的光辉，走动间十分清雅悦目。眉心处，她则挑了一枚梨花花钿，再在花钿四周点缀上淡粉色的光圈，立时便为清减的妆容平添了几分丽色。

梳妆打扮完毕后，纪芷湮又取了妆台首饰盒上的翡翠玉钏戴在手上，盈盈一汪如秋水般沉静，套在她如莲藕般白皙的皓腕上，透着上位者的贵气。

一切准备停当后，临出门前，她对凌月和云意二人郑重嘱咐：“此番赴宴，咱们皆知道摄政王绝没怀着什么好心，但他势强咱们势弱。是以无论宴席上出了什么事，或是有任何人言语间为难我，甚至于是羞辱我，你们都不许轻举妄动，只得隐忍，听见了么？若是你们办不到的话，我便不能带你们同去了。”

凌月和云意对望一眼，对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答应。纪芷湮这才放下心来，眸光清亮，沉声吩咐：“告诉殿外的人，准备起驾。”

云意和凌月立时垂首称是，就在她们扶着她要踏出门槛事，纪芷湮停了停，复说了一句：“如玥也跟着一起去罢。”

自打昨夜之后，纪芷湮便调了如玥进殿来伺候，虽近身之事不交托于她，但也算是一种看重了。

听见这话，如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低声道：“娘娘，奴婢身份尴尬，只怕不适宜出现在宴会之上罢。”

纪芷湮定定地望着她，眼中满是笃定和鼓励之色，“有本宫在，你什么也不必怕。若你肯信任本宫，本宫担保你可安然无恙；若你不愿去赴宴，本宫也不会多做勉强，然而从今往后你也只能过这样暗无天日，见不得人的日子了。”

如玥眼中闪过一丝微细的光芒，嘴唇颤动着问：“娘娘的意思，是说此去可还奴婢自由之身么？”

纪芷湮点头，“是。”

过了一会儿，如玥才彷佛下了决心般道：“好，那奴婢随娘娘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