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眼中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彷佛是对这个故事其中的寓意深有体会。

唯独云意浑像个没事的人般，一面吃着糕点，一面听着纪芷湮所讲述的故事，听得滋滋有味，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还有没有这样的故事了，多给我说几个罢。听了你讲的故事，我可是连饭都不想吃了。”

凌月淡淡瞥她一眼，眼中流露出深浓的笑意，取笑道：“哦，是么？这倒奇了。你听了故事连饭都不想吃，却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竟于悄无声息间将桌上的点心全给扫荡一空，委实是稀奇得很，稀奇得很啊。”

偏生她说这话时，云意手中还拿着最后一块枣泥糕，竟是扔也不是，吃也不是，憋红了脸，半晌才恋恋不舍地将枣泥糕喂进嘴里，言不由衷道：“是啊，的确是奇了。我这才吃了第一块呢，其余那些却是被谁给吃光了呢。”

她如此厚颜贪吃，委实是令人忍俊不禁。纪芷湮和凌月相看一眼，俱是大笑。

长夜漫漫，她们三人便如守在洞穴的猎人般，目光炯炯地盯着正殿那边的动静。夜凉如水，弦月如弓，气氛紧绷的时刻，若不打趣嬉笑一番，总是无趣。

云意虽在说笑，然而于正殿那厢的动静却是极留心的。她晶亮的眸光往外头扫了一眼，见并无异样才收回目光，伸手想再去桌边取了糕点来吃，谁知盘上早已空无一物，心下寂寥，却转而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

凌月摇头失笑，“云意，我认识你这么久，可是头一回见你这般能吃的。”

云意漫不经心一笑，眸光晶灿，悄然闪过一抹幽光，“是啊，今夜确是有些不同的。若不拿吃东西来打发时光，我心里总是觉得没个着落，慌得很。”

见她如此说，纪芷湮也觉出一丝惆怅来，便也顺手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便如寻常在家时那般与云意说话：“云意，本宫怎么觉着你自入宫来，性子似乎较之从前欢脱了许多？从前看你，倒是个极稳重的。”

凌月在相府时一直在静卧养病，与云意接触得不多，对她之前的品行如何倒也不了解，便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云意嗑瓜子的动作似乎有一丝停顿，笑了笑道：“人若总是一个样子，岂不无趣至极？从前小姐身边只有我一人，我自然得凡事稳重些。后来凌月姐姐来了，她处事比我稳重妥贴百倍。我便怎生努力，也是及不上她的，倒不如性子学着欢脱些，不时逗小姐笑一笑岂不好？”

如此说来，云意却是为了哄自己开心，才特意改了心性。这般体贴入微的心意，莫说纪芷湮，就是凌月听了也觉得感动得很。

纪芷湮伸出手去握了握云意搁在案上的手，真心诚意道：“云意，多谢你为了我做的这些。”

凌月也道：“是啊，云意你这般为小师妹着想，我也谢谢你。”

云意捻了一粒瓜子在齿间轻咬，只听得咔嚓一声，她便吞了瓜子肉，吐了瓜子皮到玉碟里，顾盼流辉间嫣然一笑：“你们一个个说这话，可知是把我当外人看呢。若是自己人，哪里用得着那许多的客套话，彼此心照不宣不就是了。自然，我比不得凌月姐姐和小姐多年的师姐妹情谊，你们若要对我见外些，我也是无话可说的。”

这最后一句，她说得极幽怨，彷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般。然而低头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却泄露了她真正的心意。只是她促狭的笑意，纪芷湮和凌月却是没见着的，只以为她心中委屈得很，纷纷出言安慰。

“的确是我一时思虑不周，原不该这么说的。在我心里，你和大师姐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从无什么高下亲厚之分，你可千万不能因此多心了。”

凌月也道：“不错。小师妹心里看重你，可绝不比待我情谊少。云意你素来聪明伶俐，可不能去钻那些个牛角尖，倒伤了咱们姐妹间的情谊不是？”

云意始终低头不语，蓦地抬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眼中满是促狭之意，大叫一声跳开：“哈哈，你们可不是都被我给骗到了么？”

满脸的洋洋得意，全是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光芒。

纪芷湮和凌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双双怔住，而后笑起来：“好你个促狭的小妮子，且看我们如何收拾你。”

殿内灯火通明，便如白昼般，层层轻纱帷幕间，女子的身影如彩蝶般追逐嬉闹，倒给无边的寂夜平添了几许温情的气息。

忽然，云意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笑意收敛，眸色渐化作窗外夜色般的深沉，凝向窗外的某处，低声道：“他来了。”

不过是一道颀长的身影在拐角处一闪而过，就连脸都藏在斗篷内没露出半分，然而举手投足间凌冽倨傲气息却于无声无息间散逸出来，教人不觉退避三舍。

此话一出，殿内诸人的脸色皆有些凝重。

纪芷湮最先反应过来，手心不觉反握成拳，紧抿的唇锋划过一丝冷冽的气息，许久都立在那里没有说话。

窗台下附近的玉漏正滴答作响，一下又一下，告示着人们时间的流逝。恰是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纪芷湮弯唇缓缓勾起一个轻淡的笑靥，“他倒是沉得住气。”

凌月和云意已凑到她身侧，齐声问道：“小师妹（小姐），我们此刻该怎么做？”

女子侧首望去，素净如玉的面颊透着和月色一般清冷的光辉，轻轻吐出一字：“等。”

“啊，等？！要等什么呢？”

“等消息，很快，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的。”

自打知道摄政王入宫的消息之后，纪芷湮等人再也没了玩笑的心情，只是静静坐在榻上等着。

静香沉玉，轻烟袅娜，安静得就连人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入耳，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纪芷湮才打算开口吩咐凌月出门去再探一探如玥的口风时，却听见殿外先传来了小宫女的声音：“凌月姐姐，那如玥改口了，她说愿意领了娘娘赏她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