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振耀摆了摆手说:“你请便,这是应该的,我老头子不速之客,深夜来访,已经够打扰了。”
龚振耀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身板还挺硬朗,上三楼和年轻人一样脚步轻快,看得出年轻时也是吃过苦的人。
董晓宇还没有睡,而且凌菲也在,因为回来之前苏白打了电话,两个女生已经烧好了水。
凌菲和龚振耀认识,在这里见面,两人虽然都有些意外,似乎多少也都有心理准备。
苏白把董晓宇介绍给了龚振耀,大家寒暄两句,凌菲和董晓宇懂事地退回了卧室。
苏白请客人在沙发上落了座,笑着说:“龚老,我这里有绿茶和普洱,夜深了,你是不是来杯普洱啊?”
龚振耀摇了摇头:“我喝不惯那玩意,还是和你一样,来杯绿茶吧。”
贺子韬手脚麻利的为龚振耀泡了一杯绿茶。
轻轻抿了一口茶,龚振耀的眉头稍有舒展,点点头说:“不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而且应该不是市面上能买得到的。”
贺子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不瞒您说,这是我女朋友送我的。”
龚振耀似乎一愣:“女朋友?是凌家那丫头么?没听说她有这么好的茶叶啊?”
苏白也愣了,随即明白过来,微微摇头说:“龚老,您误会了,刚才那位董晓宇才是我女朋友,凌菲和她、还有我,我们都是同事。”
龚振耀诧异的看着贺子韬:“怎么?你的女朋友不是凌菲吗?我听说你一直都和菲菲在一起啊?看来是我老糊涂了。”
接过苏白的绿茶,龚振耀屈指在茶几上轻叩了两下,以示感谢,然后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盒软包中华香烟,笑着说:“我知道你不吸烟,我可以吸一支吧?”
苏白把烟灰缸挪到龚振耀的面前,笑着说:“你老客气了,刑警队里都是大烟鬼,这几天我都习惯了,原则上只要没有女生在,我是不反对大家吸烟的。”
龚振耀点燃了香烟,点点头,感慨地说:“看得出来,你是个通情理的年轻人,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竟然会如此的不堪!……”
龚振耀的整个脸都被一层淡淡的烟雾所笼罩,说不出的落寞。
这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他用了大半生的时间,建立起了一个商业帝国,可以说是尝尽了酸甜苦辣。
没想到,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却让他经历了一生中最大的变故,一个儿子死了,两个儿子成了嫌犯,让他如何不感觉到悲凉呢?
苏白再次拿起水壶想为老人添茶,却发现茶杯里还基本是满的。
他叹了口气,由衷的说:“龚老,节哀,晚辈对不起你,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他相信,以龚振耀的能力和关系,他现在所掌握的情况应该不会比自己少很多,他只是不知道老人家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目的何在,难道真是为他两个害了他一个儿子的儿子说情?
不像,以他对龚振耀为人的了解,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他不会放过害死龚立虎的人才对,无论他是谁。
难道他认为自己的侦查方向出现了偏差,冤枉了他的另外两个儿子,所以来兴师问罪?
也不像,他不是那么糊涂的人,这一点从他的谈吐上就能感受得到,而且他对自己一直都很客气。
苏白默默的猜测着龚振耀的来意,他并没有开口问,他知道,老爷子马上就回给出他想要的答案了。
点燃了第二支香烟,龚振耀似乎才从回忆中醒过来,看了一眼苏白,点点头说:“孩子,都说你是个不错的律师,可是,你的心太软了,你开始同情老头子了。”
苏白摇了摇头,说:“老人家,你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我表达的是敬意,并不是同情。”
龚振耀深深看了苏白一眼,说:“年轻人,你很会说话,上了年纪的人,尤其是我这种比较顽固、自负的人是很难接受别人的怜悯的,可是,你看出来了,我现在真的是有些心力交瘁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龚振耀望向了窗外的万家灯火,悠悠的吐出了一股烟雾,缓缓地说:“没想到,四十年,我养了一个仇敌,我对待他和亲儿子没什么区别。”
龚振耀看到了苏白狐疑的表情,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感觉我的话奇怪么,今天晚上可能会颠覆你原来的很多判断,也能解开你很多疑惑。
“是的,你猜的没错,龚志虎不是我亲生的,这件事原本只有我和我过世的妻子知道,就连他的亲生父亲和他本人都不知情。
“本来,我和妻子约定,这件事到死也都不说的,没想到,她偷偷地留了一手,在临死前做了个亲子鉴定,把它藏在一个银行的保险箱里了,然后在临死的时候偷偷告诉了她的儿子,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竟然为我种下了这个祸根,太无耻、太下作!”
苏白渐渐地明白了,听龚振耀的意思,龚志虎不是他的儿子,可是是他妻子的亲生儿子,那么结论只有一个,他妻子曾经不忠于他,在婚姻期间曾经和别的男人生下了龚志虎。
因为龚志虎在中间,在婚生子中,前有龚文虎、后有龚立虎,又没有听说过龚振耀曾经离婚又复合,所以只能有这个结论。
能把这件保持了几十年的秘辛说出来,看来龚老爷子是要破釜沉舟了。
老爷子说的是家事,而且是丑事,所以他也不好搭腔。
龚振耀连抽了两支烟,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缓缓地接着说道:“那时候正是我事业的起步阶段,经常带着几十个弟兄在外面施工,我妻子就和我邻居家一个比她小七岁的男人好上了。
“我连续在外面施工了将近半年,回家以后,却意外的发现妻子竟然怀孕了,我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恨不得杀了那个女人。
“可是,那时候我们已经有了文龙,看着可怜巴巴看着我的儿子,我心软了,原谅了她。
“男人啊,有时候心肠硬起来比铁还硬,可是软起来又像棉花,我不但原谅了她,还允许她把孩子生了下来,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啊!
“而那个她曾经倾心过的男人,在听到她怀孕的消息以后,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直到多年以后,才听说他辗转去韩国劳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