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浓稠，弯月悬在高空，自顾自的审视着苍生万物。

城市里华灯由在，只是宁静了不少。

云参参一身睡衣，长发高高盘起用夹子抓在脑后。她撇了一眼书桌上的闹钟，快要凌晨一点了，她打了个哈欠，将手边的书合上，然后又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晚安。”云参参对着窗户说了一声，然后将窗帘半拉，爬上了床。

单薄的蚕丝被轻巧的盖在身上，又暖又舒适，她困意更浓了。

伸手关掉灯，屋子里顿时被银色的月光填满。

云参参缓缓闭上眼睛，呼吸也渐渐舒缓下来，突然有怅然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参参……”

云参参眼睛都没睁，就用鼻子嗯了一声。

“你要尽快上云端大楼的第168层。”大辰缓缓说着，是叮嘱，却更像哀求。

云参参继续用鼻音嗯了一声。

“上了168层后，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大辰声音很低，却说得尤为沉重。

云参参睁开眼睛，清澈的眸子倒映着月光，像落在人间的星辰，“上了168层，我就能见到基因编辑后的人类了吗？他们会和我做朋友吗？他们会对我友善吗？他们……”

云参参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畅想以后，未知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他们都很友好，只是需要点耐心。”大辰安慰她。

云参参的困意又衰减了，她看向窗外，静谧的夜空下，似乎连一草一木砖瓦琉璃都睡了。此时气氛刚好，云参参突然想跟大辰亲近一下。

“你在那里有朋友吗？”云参参问。

大辰想了一会，“应该有吧。”

“什么叫应该？是你不认可他，还是他不认可你？”云参参在学校里有很多相处不错的同学，但他们都不能算是朋友，她认可夏商是她的朋友，就是不知道夏商怎么想。

“我认可他，他说他也认可我，但是……”大辰停顿了一下，“他又要杀我。”

“什么？”云参参眼睛猛的一睁，突然来了兴致，“他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他不想失去我。”

大辰的话让云参参更加狐疑了，但她没有插话，静静的等待着后面的话。

“大概是太害怕失去我了吧。”大辰言语叹息，“他叫阿瑞。”

“阿瑞……”云参参低声重复了一遍。

“我在上手术台前跟他道别，他很难过，不让我走。他求韩教授别带走我，求我做点什么，他求所以人。但是……没有人回应他。”自从白曦死了以后，大辰就再也没有动过逃离的心思，那是一种无望。

“后来了？”云参参问。

“看着我被带走，他很着急，急得失控。旁边正好有消毒的开水车路过，他用开水泼我，将开水车推倒在地。他喊他很失望，要我去死。”

大辰很难过，在分别的时候，他并不希望被朋友咒骂。

“他好像被开水烫伤了，也不知道严不严重。而且我向他保证，一定会回去的。”大辰的言语很担忧，除了白曦，他不会再对任何人用心，他也觉得对阿瑞只是普通的聊友，打发时间而已。

可直到离开了云端大楼，他才慢慢意识到，原来朋友这个词也是沉重的。

“那些烫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大辰又低喃了一声。

云参参第一次看到大辰去在乎一个人，不免有些欣慰。以往都觉得大辰冷冰冰的，或许是白曦的死对他打击太大，让他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而此刻，大辰又变成了一个温暖的人。

“所以，你催着我进168层，就是为了见你那个朋友吗？”云参参一直认为，大辰的所有动机都是为了找回身体，做一个真正的人类，而这一次，他竟然只是为了见一个人。

这样的反应让云参参莫名的高兴。

“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人体标本流失量是很大的，每年都要死几个。”大辰低沉说着，“有些有预兆，有些没预兆，不知道哪天就轮到了自己。我在被解刨的前一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明天是怎样的。”

云参参连忙安慰，“不会的，阿瑞一定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你们会一辈子朋友的。”

大辰在心里苦涩一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他从未奢望明天。一辈子对他来说，太远了。

“他平时是个怎样的人啊？”云参参故意逗大辰说话，让他多回忆回忆开心的时光。

“他呀，作为聊友还是很合格的，毕竟他很会倾听。话不多，每句都能说到我心里去。白曦懂年幼的我，他懂少年后的我。”大辰的心情确实好了些，竟然也忍不住开始畅想，“以后要是离开了云端大厦，不如就让他画画吧，画天空，画河水，画我，也画你……”

云参参突然揪住被角一笑。

“不过也要小心点。”大辰突然又转了语气，提防道，“画好的画都锁起来，不能让他碰到，免得生气起来，把画都毁了。”

“嗯？他脾气很大吗？”云参参饶有兴趣的问，“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那倒不会。”大辰细细回忆过去，描述道，“他很内敛，很沉静，温柔又独立。但如果非常非常生气的话，就会失控，场面还是挺吓人的。比如……会想杀掉我。”

“啊……还是很严重的。”云参参有些担心，她可不喜欢大辰哪天被阿瑞给砍死。

“别担心，这种事情可以两三年才遇到一次。要知道……被困在168层的人心里都很苦，难免有惹到别人或被别人惹的时候。”回忆过往，大辰也不是过得一帆风顺的。

他也有差点奔溃失控的时候。

其实那些的人，多半都是疯子，安静的疯子。

大辰这么一说，云参参就反应过来了。是啊，从小在笼子里长大，心里一定会很苦的。没有了大辰在身边，阿瑞一定也很寂寞吧。

“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进入168层的，一定让你实现对阿瑞的许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绝不后悔。”云参参言语坚定，就像棉絮一样，安抚着大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