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万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隔天应如是醒来闷骚原就给了她一张支票, 让她还了这个月的钱。
“哪来的?”应如是还躲在被窝里,抱着被子不起身。
起得比大宝贝晚这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她已经看淡了。
原戚生今天请假, 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有一股寒气,拉开窗帘, 解释,“跟爸妈把岛兑换了。”
他逆着光走向应如是,她可以看到他眼下浅浅发黑,细细皱纹, 也许他一晚没睡。
应如是侧躺着, 双手藏在被褥下, 两眼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像是一只猫死死盯住它的猎物。
“起床了,再睡晚上睡不着了。”原戚生哄应如是起床,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他想起早上给大宝贝梳头,大宝贝对于是是又没起来, 晃着脚丫子有口无心道:“爸爸你和是是昨晚又去生小弟弟小妹妹了呀?”
他拿梳子的手一顿,问:“你怎么知道?”
大宝贝笑笑, 眼睛发亮, 骄傲道:“我们小朋友都知道呐。”
其实是早熟的班长大人在路过大宝贝和同桌说她分房睡时,一嘴秃噜出来的。还趁着下课时间,给全班普及了生理知识, 以至于常笑脸盈盈的班主任进教室时脸都冻了——
中科院的孩子知道的太多了。
班主任这么想着,却是不遗余力地拓展课外知识,哗哗灌水似的,而底下的小朋友仿佛怎么吸水也不会饱和的海绵。
原戚生从回忆里回来,来到床边低头对床上人说:“嗯?起来洗脸精神精神?”
应如是慢悠悠将手从被底下拿出,张开怀抱,表情极为天真无辜,嗓子眼里像是含了一块糖,吐出的话又黏又甜,“要抱抱。”一副不能生活自理,要家长照顾的模样。
她眼周还是红肿的,皮肤因为哭过气色并不那么好,但这颐指气使的样子原戚生就是喜欢。
他浅笑,弯身抱起床上一团孩子气的女人,送到洗手间。
中午大宝贝回来吃饭,看到是是眼睛红红的很震惊,白嫩的脸蛋很是凝重,“是是你告诉我,谁欺负你了。”小嘴这么说着,软软又强撑凌厉的小眼神却是看向爸爸。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班长说的没错,怀宝宝、生宝宝女孩子最累、最痛苦,是是都哭了。
原戚生被宝贝女儿的眼神搞得啼笑皆非,举双手郑重道:“我的错,爸爸以后不会让是是哭了。”
应桐桐小朋友点头,收回视线看向是是痛心疾首道:“是是,你可以拒绝,如果怀小弟弟小妹妹很痛,那就不要怀了,晚上跟我睡。”
应如是为大宝贝偏心的关爱感动又尴尬,只是她哭这事被父女俩一说像是被那啥弄哭的。
应如是黑线,快速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抹去,不忘感谢大宝贝,“好的大宝贝。”
…………
日子变得轻松有规律,王薇师给应如是的定位是唱跳型艺人,作为歌手,那么免不了一年推出两三张专辑,作为舞者,就少不了展示身姿的舞台。
于是应如是每天按时打卡,去杰文总部练歌、排舞。
新专辑仍旧是和葛老师合作,是葛老师主动提出来的。
上次合作应如是心里已有阴影,但想到能从葛老师那里学到很多,握握拳咬牙仰头答应了。
舞蹈则是报名了国际街舞赛,虽然作为艺人参加这种专业舞赛奇葩另类,但如果获得名次那么原乔奇给应如是准备节目就更有底气了。
手下艺人如此奋发向上,王薇师还是略微遗憾,可惜应如是不拍电影不上荧幕,应如是虽然不是荧幕脸,也非科班出身,但摆好姿势依旧可以当花瓶呀。
无奈应如是敬谢不敏。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她有自知之明,让她去拍电影纯粹是去拍花絮。
这一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应如是被葛老师折磨到头秃,欢天喜地被推门而进的薛丛孟通知到点了,两位可以回家休息明天继续战斗。
应如是松口气,扭扭脚踝,动动脖子,然后冲葛老师颔首道:“今天又辛苦老师了。”
葛老师则是看了一眼钟表,眼神似是遗憾时间过得太快,视线落回应如是脸上,抬右手一挥,咂嘴道:“行吧,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吧。”
他的神态像极了应如是当初备战高考请来的退休名师,平常教学严肃,神态唬人,一颗心却是完全为应如是着想。
应如是收拾好手提包,离开房间。
手机呼吸灯亮着,是在国外做志愿者的应新君来短信了。
应如是笑着点开,只有一句话:我回来了,出来吃个饭吧。
应如是当即打电话过去,作为大宝贝亲妈兼好友,她当然要邀请对方来她家吃饭,为好友洗风尘,更何况闷骚原的手艺一点也不比大厨子手艺差。
电话响了两声,那边有人接通。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应如是语气亲昵,一边说着一边撩起头发越过电梯走楼梯。
楼梯没人,正方便她打电话,站了一下午的脚走走也是一种放松。
楼道里便响起脚落地声和两人通话声。
“昨天上午回来的。”应新君那边很嘈杂,应如是甚至隐约听到哭声,她敏锐抓住这一点,“你在哪?我怎么听到你那边有人哭?”
“……找个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吧,到时候告诉你。”听语气应新君似乎很疲惫。
应如是猜应新君用手压住手机收音口、对她周围人说了什么,然后松开收音口。所以她听到的嘈杂声减弱了。
下到楼梯转弯处眼前冒出两名女生,十四五岁的模样,一个默默擦眼泪,一个无声陪伴安慰,应如是的出现让她们像小兔子一样受到惊吓蹦起来,待发现是应如是前辈时,拘谨地鞠躬。
应如是冲她们笑笑,加紧脚步下楼梯,让少女们有点私密空间。
等彻底从两位少女视线里离开,应如是这才轻轻皱眉,空气里有烟味。
未成年人吸烟呀这是。
已为人母的应如是天真地希望世界上所有的女孩子健康快乐成长,吸烟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心两用,应如是还想着约好友来家吃饭,说:“到我家吃饭顺便告诉我一样,做个饭也累不着。”她以为应新君体贴她做饭辛苦。
当然,应如是如今做饭的确累不着,因为都是原先生做的,她只管张嘴。
应新君没同意,坚持道:“出来吃吧,什么时候有空告诉我。”
“好吧,要不就明晚?大宝贝也想你了。”应如是心里打算盘,明天正好周五,周末放假,她们晚上还可以在外面玩玩。
出乎意料的是应新君拒绝后者,“那就明晚,不过大宝贝不要带出来,就我们两个人,有点事跟你说。”
应如是不解,蹙眉道:“发生了什么?”
应新君沉默一会,最后只留下明晚吃饭地点和时间。
挂电话一瞬间,应如是听到那边的哭号声变大。
应如是将手机塞回包里,内心烦躁,以至于想抽烟。
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里有事的应如是晚上都没兴趣做快乐活动了,一脸蔫蔫。
她没告诉大宝贝应新君回来了,这会躺在床上,柔和色黄的光让人放松,她将藏在肚子里的话吐出,说了傍晚的电话内容,问闷骚原,“……你说应新君怎么了?往常回来第一个想的就是大宝贝,还各种跟大宝贝打听她不在我有没有好好照顾大宝贝,这会居然都不想见大宝贝了。”
原戚生哪里知道,他跟应新君接触不多,印象里对方是个温和待人,却很有原则有讲究的女人,典型优秀医生模子。
他只能安抚道:“明天就知道了,今天不是累了吗?睡吧。”
熄灯,卧室一片黑暗。
次日。
应如是心里想着事,状态不那么好,被葛老师骂得狗血淋头,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点,利落收拾东西走人。
葛老师脸铁青铁青的,她也顾不上了。
考虑到应如是如今名气,应新君约的地点很隐秘,是家日料店,应如是赶到时应新君已经在了。
应如是粗粗打量一眼好友,精气神还算好。
她放下包笑道:“想我了吗?”张开怀抱预备来个拥抱。
应新君避开。
气氛沉默,应如是愣住,收回手开口道:“到底怎么了?”
应新君抬头,眼角无奈,缓慢道:“我生病了。”
应如是被好友凝重表情吓住,以为对方要放大招,结果只是生病了。
好友可能是怕传染所以拒绝拥抱,怕传染给大宝贝也不让她带大宝贝来。
应如是松口气,正要嗔怪,应新君苦笑道:“艾滋病。”
应如是彻底愣住,瞪大的眼睛不可置信。
日式风格的包间里应新君缓慢讲述事情发生。
“……艾滋村有个小女孩没有妈妈,她家——很糟糕,我心疼这个孩子,比较关照她。”
于是应新君给她洗澡,送她梳子教她梳头发,教她字母,教她自强不息……
应新君却没想到好心陷害自己。
在团队记录完此村状况,并开展了艾滋教育、提供帮助离开后,小女孩怯怯来到应新君身边,用她学到的知识,掏出扎过自己的小针扎向应新君,无邪祈求,“你能做我妈妈吗?”
小女孩不舍应新君离开,便萌生了让应新君也得艾滋病的念头,这样她就会留在村子里,陪着她。
事情发生后团队兵荒马乱,尽管有专业团队,而且及时处理,应新君依旧被遣送回国。
——很不幸,应新君感染了。
昨晚应如是听到的哭声,便是应新君亲人在哭,七大姑八大姨闻风而来了。
应新君望着桌前的苦荞茶,淡定道:“我现在是感染初期,没有任何症状,过段日子症状明显,我就不出来了。”
她抬头看向应如是,只见对面人越过桌子,身影放大,纤细的胳膊紧紧抱住她。
“不出来就不出来,我和大宝贝去看你。”应如是的声音在抖,她哭了,因为好友不幸的经历。
应新君红了眼,缓缓抬起胳膊回抱。
自从她回国后身边的人都在痛斥小女孩,埋怨她不该做无国际医生,怪这怪那,哭声连天。
仿佛她的生活从此陷入黑暗,没有未来。
她无数遍解释、科普,她如今只是感染期,距离艾滋病期还有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病情没那么严重可怕。然而他们不接受,沉浸于伤痛。
应新君理解,但同样因此心累。好在她的朋友多半是医生,大家交往仍旧正常,否则应新君生活将会彻底黯淡,同亲人陷入无尽悲哀。
应新君约见应如是态度谨慎,不过是因为被亲人态度影响。
她收紧双手,脸上是放松的表情,语气沉稳,“好了,到时候来看我,吃饭吧。”
松开手,应新君望着应如是的脸,递纸无奈道:“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说哭就哭。”
应如是抹眼泪,道:“我不管,反正我生病你不能笑,随便你哭不哭。”
窗外徐风,屋外爬在墙面的藤蔓轻轻晃动,即使是秋天,它依旧常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飞鸟和鱼的地雷和营养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