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我的儿啊,你爹做出这种事儿,我们母女可怎么办啊?”远远地就听到卢秀的哀嚎声。
楚惜宁站在二房的外面,看门的丫鬟尴尬地笑了笑,垂下头去低声说道:“大姑娘先进来吧,奴婢去禀告一声。”
楚惜宁点了点头,跟着那小丫头进了院子。小丫头进去片刻,里面的叫喊声就立马顿住了,转而传来急急忙忙收拾东西的声音。
“玉儿,快些换衣裳。好好哄着大姑娘,她带你去找老夫人,若是见到你父亲,你就抱着他哭。父女俩都哭得惨一点儿,我就不信老夫人能不心软!”卢秀踮起脚尖,悄悄打量了一下迈进前厅的楚惜宁,压低了声音对着楚婉玉说道。
母女俩匆忙地梳洗了一下,楚婉玉才走了出来,只是眼眶红肿着,显然是哭得厉害。
“走吧,去找珍珠妹妹。”楚惜宁下巴一扬,已经先行离开了。楚婉玉低着头,沉默地跟上了。
等姐妹四人聚齐了,前往荣寿居的时候,才发现楚明被人抬着,竟然还待在门口没进去。
“二老爷,真是对不住。不是奴婢不让您进,主要是大夫叮嘱下来了,老夫人不能再受刺激了,您请回吧!”幽兰带着一帮丫头婆子挡在门外,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只是话语里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楚明头上缠着布条,右眼被完全包住了,只睁大了一只左眼怒瞪着幽兰。
“我只是见母亲一面,她是我亲娘,我自然不会刺激她。”楚明的语气已经变得不耐烦了,显然二人在这里已经纠缠了好久。
“二老爷,真的不行,老夫人正在歇息。您还是下回......”幽兰也有些不耐,却努力撑起一张笑脸。
“好话说尽,你就是不让我进去是吧?闯进去!”楚明直接打断幽兰的话,他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若是平常他直接闯进去了,但是现在他也没了原先的底气,毕竟犯了这样的大错,他吃不准老夫人的态度。不过无论如何,都得硬着头皮上,乞求到母亲的庇护。
他的话音刚落下,那几个跟在身后的小厮就涌了上来,似乎想要强行闯进去。幽兰的脸色变得惨白,楚明这显然是有备而来,身后跟着的都是小厮,连个丫鬟都没有。
“二叔!”一道娇脆的女声传来,推搡的人群明显停了下来,纷纷扭过头来看。
楚惜宁就带着楚婉玉和珍珠姐妹走了过来,几个女娃娃脸上的表情各异。楚惜宁的脸上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她上前拉住楚明的手,柔声问道:“二叔,还疼么?”
楚明脸色的怒色稍缓,看着站在面前的四个女娃娃。珍珠姐妹的脸上并无太大的变化,楚婉玉则畏缩地躲在后面,似乎很害怕的模样。也只有楚惜宁敢问候他一声。
“宁儿来得正好,和二叔一起进去给母亲请安吧!”楚明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和地说道,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意,似乎方才发怒的人不是他一般。只是被布条裹住了一只眼,整张脸笑得皱起来看着有些狰狞。
“大姑娘。”幽兰听到他的话,脸上露出几分焦急。老夫人这次是被气狠了,身子不舒服,现在还躺床上,穆嬷嬷才派了她来堵住楚明,免得闹进去又出了什么岔子。
楚惜宁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犹疑的神色,倒是身后的双胞胎上前几步。楚珠从楚明的掌中拽走了楚惜宁的手,抬起头扬高了声音道:“二叔,今儿早上祖母就派人来说,不让我们来请安。她正在里面歇着,要是扰了她歇息,恐怕不孝!”
楚明的面色一僵,转而慢慢地变冷。被一个小孩子教训不孝,他的脸上渐渐透着一股怒气。
楚珠被他脸上的戾气吓到了,不由得缩着脖子往楚惜宁身后躲。她也不过是听到三夫人和三老爷在嚼舌根,不能让楚明见到老夫人,遂才大着胆子说出来。
“二叔莫恼,珠儿也不过是担心祖母的身子。”楚珍连忙走上前来,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楚明现在可是身败名裂了,若真惹恼了他,打个孩子他说不定真能做出来!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抬着爷进去!”楚明终究还是恼了,不愿再和这帮小孩子胡搅蛮缠,冷声吩咐道。
那几个正在愣神的小厮连忙应承下来,推推搡搡的就要过去。幽兰毕竟还是年轻的丫头,哪见过这种架势,几乎是立刻就退开了。
楚惜宁的眼神冷了冷,幽兰似乎还想带着婆子去抵抗,接触到楚惜宁不赞同的表情,皱着眉头站在原地,任由着楚明进了荣寿居。
梅香吓得躲进屋里禀告了穆嬷嬷,穆嬷嬷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准备亲自带人去阻拦。
“嬷嬷,让他进来吧!”里屋内的老夫人听见了外面的响动,低弱地说了一句。
穆嬷嬷和梅香对视了一眼,匆匆走进里屋,替老夫人简略地梳洗了一番。待楚明一步步被人搀扶着进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躺在外屋的榻上了,只是身上裹了一条厚锦被。
“母亲!”楚明一下子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眼眶都红了眼看着似乎要哭一样。
“祖母!”四个女娃娃一起走了进来,特别是楚珍几乎一蹦一跳地就冲了过来。快要到老夫人面前的时候,才慢慢停住了脚步,似乎才发现地上跪着人一般。
楚明暗暗咬了咬牙,硬生生把逼出来的眼泪压了下去。
“二叔怎么哭了?”楚珠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正跪在地上的楚明,抬起头有些无辜地问道。
寂静,无人说话。老夫人蠕动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她看着那个跪在地上,被几个奶娃娃小辈紧盯着的难堪幺子,心头顿时五味杂陈。
楚明的右眼没治了,朝廷很快就会下来文书,剥夺他的官位。那日他和杨氏赤身**冲出来,即使不少下人已经被处理了。但是大房和三房的人都在,她的幺子在楚侯府是待不下去了。
“明儿,你爹在京都还留了一处宅子,过了年就搬过去吧!”老夫人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有气无力地说着,很显然已经做了决定。
“母亲,你不能!你不能撵儿子走啊!儿子还未给您尽孝!”楚明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老夫人,待接触到老人家坚定的神情时,才想起来要求饶。
他离开了楚侯府,这许久的钻营都要放弃,他还等着和兄长争,和命运争。还等着有朝一日,这侯府上下的人能恭敬地叫他一声“侯爷”。现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泡影,连这一声“二老爷”说不定都担不起了。
楚明如今也顾不得有他人在场,跪在地上不断地叩头。他甚至跪行着准备爬到老夫人的塌边,终于老夫人忍受不了,低喝了一声:“几个丫头都出去吧,祖母和二叔有话说!”
四个女娃娃都抬起头看了一眼老夫人,见到她神色不善,才想着要离开。楚婉玉忽然记起卢秀临走时的叮嘱,瞧着楚明此刻已经哭了,遂也跑过去靠在楚明的身边大声嚎哭。
“祖母,玉儿不走!”楚婉玉的声音带着童音的尖利,听起来有些震动耳膜。
楚惜宁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再看二房父女的表演,带头先走了出去。双胞胎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快,悄悄瞪了一眼楚婉玉,便携手走了出去。徒留满室的哭声。
当日,二老爷和二姑娘待在荣寿居,直到用完了晚膳才离开,众人皆不清楚老夫人是如何想的。
大房一家四口在一起用膳的时候,楚昭和薛茹脸上的表情都不大好。那么膈应人的事儿,现如今想起了都觉得恶心。
“这回二弟的事儿,侯爷不准备插手?”最终薛茹还是没忍住,低声询问了一句。
楚昭冷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将面前才扒了几口饭的碗推开,显然没什么胃口。
“我若不插手,母亲恐怕准备把半个侯府都让他带走。每回都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替他遮着挡着,现如今我倒不在乎用些名声来一次甩干净!”楚昭的面色阴沉,他竟然被自己的亲弟弟和一个女人联手欺骗了这么多年,想起来都够他吐得。
薛茹点了点头,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后院我会看紧的,尽量不让二房那边的人接触。”
楚惜宁一直低着头沉默地吃粥,两只耳朵早就竖起来,将他俩的对话记在心上,暗暗开始盘算起来。
凭着老夫人疼二叔的份,定是想把自己身边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他带上,免得幺子在外遭人欺负。
“祖母今个儿说要把祖父原有的京都一处宅子给二叔,珍珠妹妹也听到了!”楚惜宁勾着头把她仅有的消息告诉他俩,楚明还在京都住着,老夫人指不定三天两头把侯府的东西往他那里送。
楚昭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薛茹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不由得柔声说道:“宁儿乖,这事儿爹娘自有主张。”
等把小姐弟俩送走,楚昭和薛茹才开始暗暗筹谋这事儿。夫妻俩商量了一会子,就准备明日分头行动。
楚惜宁回了宁乐斋之后,把青莲和绿竹叫过来,轻声嘀咕了两句。两人都愣了一下,青莲还算是脸色正常的答应了下来,倒是绿竹红着脸支吾了半晌才算是应承。
大半夜,外头一个婆子悄悄从后院进来,塞了两个小包袱在拐角处,四处看了看,从墙缝里扒出几锭碎银子,立刻脚不沾地地跑了。
不一会儿,就从树后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她肃着一张脸。瞧见那个婆子走远了,才从拐角里拉出那两个包袱,紧紧搂在怀里快步走了回去。
到了宁乐斋,早有绿竹在门口等着。瞧见青莲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她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不由得低声责怪道:“你也忒慢了,马上都快天亮了。”
青莲瞧了她一眼,也没答话,只取出一个包袱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就准备离开。
“唉,你等会儿。若是被人发现,就赶紧跑,跑不过就算是死了也别被抓住啊!”绿竹似乎特别紧张,刚接触到怀里的包袱,手就变得颤抖起来。就像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一般,扔也不是抱也不是。
青莲转过身瞧着她打颤的表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最后冷声说道:“你还是对自己说吧。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换人,看着半月都比你胆大。莫要坏了姑娘的事儿!”
绿竹被她这么一说,脸上又开始泛红,她的双手死死抱住包裹。轻轻咬住下唇,思索了片刻又不想让青莲看扁,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这东西查出来能死个人,真不知道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怕!我就发发牢骚,不会坏了姑娘的事儿!”绿竹跺了跺脚,羞红了脸抱着包袱跑了。
殊不知站在原地的青莲,虽然面色如常,可是那手也在轻轻地颤,耳后根微微发烫。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姑娘可真能折腾。”
二人分头行动,一人跑去了东南院,另一人则去了二房。绿竹咬紧了下唇,心里默默哀悼,上回姑娘暗算杨氏,清风和半月都领了差事,这下子挨到她竟来了这么件闹心的事儿。还说清风和半月都小,不能见这东西。
绿竹心底正腹议着姑娘的不公平,就已经走到了东南院。由于杨氏已死,这里几乎处于半封闭的状态,只留了几个婆子看着,此刻也不知去哪里喝酒了。
她抱着包袱快速地跑了进去,从怀里拿出半月给的钥匙,进了里屋将包袱里的东西全部都掏出来,看都不敢看,揭开床铺就往里塞,又在各个柜子的角落里塞了几件。粗略地看了两眼,将床铺整理齐整,便一溜烟跑了。
出了东南院,她才觉得自己仿佛又活过来了,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回宁乐斋去禀告。
青莲则要困难的多,二房最近看守得严实,卢秀似乎是怕有下人趁机偷东西,各个地方都上了大锁。好在她身子小,动作又敏捷,那些婆子都守到半夜了,早累得打盹了。青莲麻利地溜了进来,待跑到烧掉大半的书房,才稍稍按下心来。把包袱里的东西尽量藏到没被火烧到的地方。
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荣寿居的灯就亮了起来。老夫人强撑着身子起来梳洗,今个儿她就准备宣布幺子的去处了,实在是心里难受得紧。
待老夫人把人都招到前厅的时候,大房和三房人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二房的卢秀和楚婉玉一进去,就已经开始低声啜泣,眼眶红肿着,楚明也好不到哪里去,胡渣都出来了。
“今儿叫你们来,是谈谈二老爷的事儿。二老爷伤了眼,京都里还有一处宅子,就让二房搬过去静养吧。”老夫人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即使脸上用粉遮着,但是依然瞧见她脸色的憔悴,甚至头上的银发也越发明显。
卢秀和楚婉玉的啜泣声明显低了许多,抬起头悄悄打量着众人的神色。
“老夫人,大哥和大嫂一向是宽厚人,有些话不好意思说,那儿媳就多一句嘴。京都那房子儿媳也知道,是老太爷留下来的,当初说好了侯府不到万不得已不动那宅子的。即使动也是一大家子平均分,怎么到了这里就单独成了二房的了?”三夫人不理会一旁三老爷的拉扯,直接站起身扬高了声音说道。
什么事儿都可以退让,遇到银钱还退让,那不成了傻子。更何况二房算什么东西,若是大房霸占了也就罢了,变成了二房的话,他们三房可不让!
前厅的气氛变得一僵,老夫人的头又开始疼了。找小家子气的儿媳,就是这点儿不好。什么话都要捅破那层窗户纸,不顾脸面,这样赤、裸、裸地摆出来,倒让人无法轻易糊弄了过去。若是平时她训斥几句就罢了,偏生这回底气不足,楚明做出这事儿,就怕三夫人这样子的泼妇出来闹。
老夫人不急不慢地抿了口茶,轻声说道:“只是让他们住上一段日子,以后还得搬回来的!”
三夫人冷哼了一声,似乎想站起来开闹,却被三老爷一把拉住了,暗中瞪了她一眼,才算是安稳下来。
那边卢秀和楚婉玉又开始哭起来,声音也越变越大。薛茹站起身,走上前去拉起楚婉玉,掏出怀里的锦帕替她擦着眼泪。
“好玉儿,我们侯府的二姑娘,莫哭坏了眼睛,就不漂亮了!伯娘来瞧瞧!”薛茹轻柔地替她擦着眼泪,一时之间,一旁的卢秀都忘记了嚎,只愣愣地瞧着薛茹。
薛茹没有理会众人各异的眼光,而是轻柔地牵起楚婉玉的手,走到位置上,将她搂进怀里。楚惜宁就坐在旁边,也拉着楚婉玉的手轻哄着。
“大嫂,你怎么不说句话?”三夫人最终似乎有些受不了薛茹,不由得疾声说了一句。
薛茹哄完了楚婉玉,才抬起一张笑脸,冲着三夫人点了点头。
“就知道三弟妹是个急性子,老太爷去世之前,就说了老夫人在时不分家。但是账这种东西不能坑害了别人,也不能亏待了自己。亲兄弟明算账,为了一大家子和睦,媳妇儿特地做了关于那宅子的册子出来!”薛茹边替楚婉玉整理衣襟,一边轻柔地说着。
身后的绣线早就端上来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本蓝色的账册。
“那宅子里的东西,媳妇儿派人去检查过了,全部都登记入册。上到丫鬟婆子,下到玻璃器皿,全部在这里。”薛茹将楚婉玉轻轻抱起,左右打量着她,似乎觉得不哭闹的楚婉玉挺可爱的,不由得笑开了。
前厅里一片寂静,老夫人的面色越发阴沉,卢秀和楚明则是彻底发黑了。
“不愧是将军府家的千金,想的就是周全!嫂子,您就是我亲嫂子!”三夫人立马变得眉开眼笑,手里挥舞着锦帕,脸上都快乐开了花。
薛茹淡淡地笑了笑,只对着她点了点头。
“儿媳也是为了一家祥和,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母亲见谅!”薛茹依然搂着楚婉玉,又替她散开发髻,亲自替她抓头发。
“当初老太爷虽说不能分家,但是这处宅子既然用到了,索性就把那宅子的房契拿出来,立下字据分成三份。也好安了大家的心,二弟和二弟妹在那里住,心里也踏实!”薛茹总算是梳好了双丫髻,又扳起楚婉玉的小脸端详了片刻。
“去给你娘瞧瞧,伯娘梳的头发可还满意?”薛茹轻轻松开楚婉玉,眼神示意她回到卢秀身边。
身后的丫头又端出了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张纸,想来就是地契和字据。两个托盘都摆到了中央的小桌上,账册和地契分别展开,井井有条。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故意迟发的,主要是电脑被弟弟弄坏了,好容易才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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