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楼犀拒绝她了,虽然他跟她一起回了北京,但他不是为了蕊蕊,而是因为他要去美国了。楼犀所在的新兵连,是全国条件最艰苦的地方,对于体能的要求也是最高,L军区挑选年轻的新人去美国西点军校学习,第一阶段是为期一年,后面的话要经过考核才能确定,楼犀被选上了。"
"当时已经是年关了,我也有了难得的假期,所以回了家。那一晚,我和大院里的一群哥们,一起为楼犀践行,蕊蕊当然也去了,我们包下了一间酒吧,开怀畅饮。"
"过程中,我看到蕊蕊很失落,楼犀在西藏两年,她就已经失魂落魄,万水千山地过去表白,却被拒绝,而楼犀又要去更远的美国,到底要去多久也不知道,她的情绪可想而知,落落寡欢地坐在角落。"
"我想去安慰她,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我看到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楼犀,那么强烈的注视,楼犀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却装作没看见,我知道他是在我面前掩饰,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顾虑到了我的感受才拒绝了蕊蕊。"
"那种被背叛,猜疑,但是又无从发泄的感觉,满满地充斥着我的胸口,我跟大家一起喝酒,大家都喝醉了,我也是,生平第一次喝醉了。"
"蕊蕊也喝醉了..."
楼翼说到这里,话忽然停住了,深邃的黑眸,如墨一般,却没有半点光芒,就像是流星陨落后,一切的光芒都黯淡杳然,无迹可寻。
舒娆微微有些发愣,迟疑了片刻,才慢慢地从他的故事里走出,按照常理推断,应该就是那一晚,他们有了心心。
对于心心的妈妈,她曾经有过许多猜测,可是她怎么都想不到,他和楼蕊之间竟然是这样的过去,本来应该是一桩美好的姻缘,可是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样,甚至连心心的存在,都变得不那么欢喜。
对于他的过去,她没有立场发言,可是,她为这个男人感到心疼。
一面是未婚妻,一面是亲弟弟,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用酒精麻醉自己,可偏偏这样也犯了错。
楼翼沉默下来,目光落在照片上,眼睛里却没有焦距,有些直直的发愣,蓦然回首,全是破碎。
顿了半晌,他才又继续说道,"蕊蕊很快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可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够法定年龄,所以也没有结婚,蕊蕊喜欢的人是楼犀,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可是因为心心的存在,她已经再没有可能跟楼犀在一起了。"
"蕊蕊怀心心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她还是个大学生,面对不顺遂的感情,面对学业的压力,她几乎承受不住,好在我们早就订了婚,免去了一些流言蜚语,可她还是郁郁寡欢,怀孕五个月的时候休了学,整日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我那时候还在部队,结束了两年的新兵阶段,变得更为忙碌,心心出生的时候,我都没能赶上。那漫长的十个月,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部队里忙是真的,但我也不是一点回家的机会都没有,可是我从没有请过假,因为我不知道我回去之后该怎么面对。直到心心满月那天,我才回了家,我妈却告诉我,蕊蕊得了产后忧郁症。"
"我看到蕊蕊躺在床上,心心哭了她也无动于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哄心心,可却不得章法,我看到她那个样子,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我知道她根本没有办法好好照顾心心,所以我在第二天回部队后,提交了转业申请,领导当然没有批,我被骂得狗血淋头后,仍旧是坚持放弃了进特种部队的机会,领导给我安排了另外一份相对清闲的职务,我可以经常回家照顾心心。"
"同时,蕊蕊也开始接受治疗,但进展很慢,而心心却一天天长大,一转眼,心心就百天了。在某个周末,家里摆了酒席,我爸爸那天在部队赶不回来,满月酒由爷爷亲自主持,大院里的左邻右舍也都捧场,一方面是庆祝心心百天,另一方面,也为楼犀接风,他顺利完成了西点军校第一阶段的学习,并且通过了第二期的继续深造考核,而第二期,为期三年,也就是说,他下次再回来的时候,就得是三年后了。"
"楼犀去美国后,因为要封闭式管理,所以一年都没有跟家里联络,他回来后看到心心,当然是大吃一惊。面对他的愕然,蕊蕊有些崩溃,楼犀去美国的时候,走得太匆忙,所以我不知道他对蕊蕊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而他回来后也呆不了几天,就又要启程,蕊蕊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我没有阻止,饭吃到一半,他们先后离席,去了外面。"
"我想他们之间确实需要好好谈谈,如果大家都能接受,那我可以提出解除婚约,就算家里面会天翻地覆,但总比三个人一辈子都别扭着强,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两个出去后...发生了车祸。"
车祸!
舒娆的心忽然又是一紧,原来,心心的妈妈也死于那场车祸。
楼翼揉了揉眉心,像是很累、很疲惫的样子,咽下心中的酸涩,又往下说道,"家里接到消息的时候,楼犀和蕊蕊已经被送往医院了,楼犀重伤,而蕊蕊中途不治而亡。心心就好像是有感应似的,哭得撕心裂肺,任凭谁怎么哄都哄不好,甚至哭得背过气去,我妈只好带她去了距离家最近的儿童医院,而我则去殡仪馆,爷爷去医院看楼犀。"
"我到了殡仪馆,看到救护车早已经停在门口了,蕊蕊死在了车上,工作人员叫我认尸、签字等等,我当时整个人是麻木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我却像个木偶一样,脑子里是空的,根本不能思考,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责。我在想,如果不是我,蕊蕊不会那么痛苦,不会发生车祸,不会死...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我浑浑噩噩地处理了蕊蕊的一些后事,正要去楼犀那边看看,忽然又接到了儿童医院打来的电话,心心得了急性喉炎,导致喉梗阻,危及生命,我妈在双重打击下已经有些撑不住,我便又赶去儿童医院,后来幸好心心没事了。"
"可是我不知道,爷爷在楼犀那边,已经一手处理了关于车祸的所有事宜,等我和妈妈,还有随后赶到的爸爸抵达医院的时候,爷爷只告诉我们,楼犀重伤,而与之相撞的那辆车子在冲下高架桥的时候,车主及时跳了车,只是车子毁了,人无大碍。"
"当时楼犀伤得很重,我们只顾着担心,都没有多想,也根本不会想到爷爷会欺骗我们,我们一股脑冲到急救室门前,彻夜等待后,医生才推门而出,告诉我们楼犀的肋骨、胸椎、肱骨、胫骨分别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至少需要在医院躺半年。虽然说他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可是他却没办法再去美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