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铭修的态度, 跟顺嫔想的不太一样。
可事已至此, 再退缩已经不能,只是萧铭修的态度让她慌神, 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萧铭修也不想同她多话,只淡然坐在那沉思。
这时候就显出宁多福的懂事来了,他轻声催道:“顺嫔娘娘, 您倒是说啊?”
顺嫔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她从来跟萧铭修也没亲近到哪里去, 见他沉了脸难免有些胆怯。对于她这个“被害”的可怜人,他一进来不仅没有安慰,反而态度疏离坐得很远,这让顺嫔的心渐渐往下沉去。
可她自己给自己安排好的路,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走下去,顺嫔咬牙道:“陛下,臣妾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又遭了大罪, 您可得给臣妾做主啊。”
萧铭修把目光挪回到她身上,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释然,这个潜邸时便伺候他的女人一直都是柔情似水的, 他是真的没有看清,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的。
释然的是, 他孩子的母亲永远不会是这样的人了。
萧铭修决定不在她这浪费时间,他当即开口道:“你的主,朕能做吗?”
顺嫔低下头去, 好不可怜滴小声抽泣:“这宫里头,也就陛下能给臣妾做主了。”
萧铭修轻声笑了:“好,朕就给你做一回主。”
“你这一手偷天换柱,把自己做的事嫁祸到她身上,现在她已经被看管起来,今天这一出戏以你最期待的方式落幕,你是不是很开心?”
顺嫔急切道:“请皇上明察,臣妾怎么可能嫁祸宜妃娘娘呢!即便是臣妾想嫁祸,也不能拿腹中骨肉来做椽子。”
兴许是为了表示自己万分哀痛,顺嫔的眼泪滴滴落到地上,溅开斑驳的泪痕。
萧铭修竟觉得有些恶心……他看着她惺惺作态,仿佛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朕什么时候说查出来是宜妃了?”
顺嫔的哭声戛然而止。
萧铭修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你不想生这个孩子,没有勇气做母亲,朕可以理解。但皇家骨血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哪怕你早同朕商量,等孩子生下来过给别的妃嫔养,朕都能善待你们母子。”
可你非要选一条最黑暗的路,闷着头义无反顾往前走,顺手拉下几个人便是几个人,实在叫人齿冷。
“这个孩子朕只当跟自己无缘,他命不好,摊上你这个母亲,也是他命好,不用来人世间再遭一回罪。”萧铭修一字一句,把顺嫔虚伪的哭泣全部怼了回去。
顺嫔抬起头来,漠然地看着他,表情有一些狰狞,也有一丝怨恨。
“难道全部都怪臣妾吗?陛下,若不是您无能,若不是您还未掌控前朝,臣妾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宁多福立即训斥道:“大胆,陛下面前休得胡言!”
萧铭修冲他摆摆手,对顺嫔道:“你说,朕听着。”
顺嫔挣扎着坐起身来,不顾小产后虚弱的身体,盯着萧铭修狠狠说:“臣妾入宫五载有余,从来都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从前臣妾不受宠,等陛下成了真龙天子,臣妾虽封嫔位,日子也依旧还是那般寡淡。我没有能依靠的外家,也没有陛下的宠爱,你说这个孩子我敢不敢生,能不能生?”
她已经钻了死胡同,无论谁劝她,无论旁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萧铭修淡漠地看着她,这一刻心湖里一直翻涌的湖水终于趋于平静,再也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你后悔吗?”
顺嫔愣了愣,萧铭修看到她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臣妾、臣妾不悔。”
萧铭修站起身来,他看都没看她,转身走到门口:“带着你的不悔,好好过完这一生吧。”
说罢,他便大步向前走去,任凭身后的顺嫔撕心裂肺地哭着,他都没有回头。
此时的小花厅,只剩下宜妃和她的大姑姑紫苏,百合已经被带走,不知道去了哪里。紫苏今天本没有来百嬉楼,还是百嬉楼的管事姑姑特地派人叫她,她才匆匆赶了过来。
宜妃白着一张脸,手里的帕子拧得不成样子,一瞧就知道她在害怕。
紫苏也有些心浮气躁,却还是劝她:“娘娘且先别急,一会儿跟陛下解释清楚便是了。”
宜妃苦笑出声,没有说话。
正巧这时,萧铭修一步踏入花厅,就站在那看向宜妃。
他前头还等着数名朝臣,便也懒得多费口舌,便直接问宜妃:“你且说实话,今日之事你知不知情。”
宜妃一下子被他问住了,她一张粉白的花容这会儿也成了冬日的残辦,泛着苦涩的冷香。
萧铭修皱起眉头,却还是站在那,想等她一句话。
宜妃见他面露不愉,却依旧没有走,一双眼眸迅速泛起红光,眼泪顺着脸蛋匆匆滑落。
“陛下,臣妾对天发誓,今日顺嫔小产之事,臣妾半分都不知情。”
萧铭修沉着脸看她,却突然问:“东安围场时,朕同淑妃离宫三日,你手下那个叫如虹的宫人做过的事你认不认?”
宜妃的眼泪潺潺不绝,她低下头,纤细的脖颈仿佛一下子就能折断:“臣妾认,就这一件事,臣妾认。”
不知怎么地,萧铭修略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这就准备回乾元宫了。
宜妃猛地抬起头,她努力大睁着朦胧的双眼,深深望着他高大的背影。
她喊住他:“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只是一时被嫉妒迷了眼睛,做了这一件做事。”
“陛下不要厌弃臣妾。”宜妃哭得几户哽咽。
萧铭修脚步微顿,许多话涌上心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他站在花厅门口,外面天上阳光灿灿,这个冬日里难得明媚的大晴天,他却失去了一个孩子。
便是九五至尊,他也会悲痛,也会伤心,可人人惦记的都是她们自己的得失不易,没有人为他着想半分。
若不是刚刚太后慈祥地劝了劝他,这会儿他根本不会停下来跟宜妃多费口舌。
“之后的事有太后娘娘做主,你且好自为之吧。”萧铭修闭了闭眼,快步离开了百嬉楼。
门外,依然阳光明媚。
景玉宫,茶室里。
谢婉凝正跟谢兰对局,谢兰棋艺平平,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也赢不了谢婉凝,因此便随心所欲乱下,倒是让谢婉凝很是喜欢。
“今日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动静闹得太大了,我刚瞧着陛下脸都青了,肯定很生气。”
谢兰摸了摸她手边的茶,感觉有些凉了,便又换了一杯温热的给她。
“何止是陛下,便是太后也气得不清,瞧着得难受好些时候。”谢兰轻声回。
谢婉凝就叹了口气。
“我真弄不明白,她们为何要弄这一出戏,低调些不好吗?”
今日顺嫔在宫宴上小产,明日满朝文武都能知道,这背后黑手若是不罚,实在也说不过去。无论谁动的手,肯定有更深的目的在里面,谢婉凝对这里面的许多事都不知情,便也不好猜了。
谢兰就问:“娘娘觉得,最有可能的会是谁呢?”
谢婉凝落下一子,边看棋盘边说:“无论是谁,反正不会是我跟太后,我估摸着宜妃的可能也不大,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宜妃背后牵扯太多了,她若是动手,绝对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她父亲位极人臣,她在宫中瞧着花团锦簇,其实早就被套上枷锁,首辅女儿的身份不仅没有给她施加特权,反而让她步履艰难。
宫里头的下三位小主人人都说宜妃娘娘和蔼可亲,背地里她指不定忍得多辛苦呢。
“若是宜妃动手,肯定要让这孩子悄无声息地没,无论如何也不会闹大,这样将来万一被查到头上,她和陆家都无法承担这个后果。”
谢兰就笑:“娘娘今日倒是沉稳,我听说太后也多有赞赏。”
反正茶室里只有她们两个在,谢婉凝说话也更自在些:“哎呦今天那景色妈妈可是没看见,一群人跟那哭哭啼啼、慌里慌张的,真是看不过去。反正德妃早就吓得不行,我若是不管反而还要落下埋怨,索性便直接安排起事来。好久没有这么管事了,倒是还挺有意思的。”
对于谢婉凝来说,每日里有些事情做反而舒服,看书下棋插花赏景,总有腻歪的时候。每日若是能有个半日正经差事,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谢兰就点了点她的鼻尖:“小姐倒是操劳性子,不愿意闲着。”
谢婉凝就笑:“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被管得太紧,这闲下来的时候长了,我又反而觉得浑身不得劲。不过眼看就是新年,宫里头宴会不断,我肯定又要有事忙。”
她原本只是跟谢兰闲话家常,未曾想到竟“天随人愿”,她呆坐在饭桌前,有些不确定地问:“陛下您说什么?臣妾没听清。”
两人凑在一起,头顶着头小声嘀咕着。
萧铭修见她那傻样子,心里的郁气也散了散,在她耳边低声道:“母后觉得你聪慧稳重,能处理好宫事,跟朕提议升你为贵妃,统领东西六宫事,朕已经准了,着礼部和钦天监选吉日行册封大礼。”
谢婉凝是真的傻了,她呆呆看着萧铭修,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今日顺嫔闹这么大事,她反而要做贵妃了,还是太后娘娘亲口提议!这怎么跟话本子似的,别是还在做梦吧。
萧铭修看她使劲掐了一把大腿,忙去握住她的手,忍着笑道:“不是做梦,是真的啊。”
“你还当不得朕的贵妃不成?宫里上上下下,也就你最合适了。”
萧铭修捏了捏她的手,这才觉得踏实下来。
谢婉凝眨了眨眼睛,张嘴就问:“那以后我的膳食份例就能涨了吧?!”
萧铭修忍不住笑出声来。
“能能能,都依你。”
作者有话要说: 新晋贵妃娘娘:涨工资了敲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