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闹了这么一出“戏”, 真正的大戏《锁麟囊》就没办法继续演了。
此时大殿里的气氛是十分紧张的, 太后娘娘冷着脸,沉沉看着堂下的一众嫔妃, 就连风都不敢吹了。
谢婉凝被太后按在身边,起也不是坐也不是,却是难得有些焦急。她不怕戏词上那一句半句的无稽之谈, 倒是不能跟太后一起坐在主位上,这十分不合规矩。
“娘娘, 且别心烦生气,为这点小事影响心情实在是不值当的。”谢婉凝柔声道。
打她一开口,大殿里气氛陡然一变,其他妃嫔便见太后脸上的寒冰一瞬就化开,露出往日一贯的慈和。
太后扭头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终于松开了手:“好孩子,有母后在这里,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去坐吧。”
谢婉凝眼眶一红,起身冲太后福了福,便走到自己桌案前重新坐下。
太后冷冰冰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划过, 却说:“都跪着像什么样子?起来坐下说话。”
有她这句话, 众嫔妃才敢起身坐下, 却都低垂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太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缓缓开口:“近来本宫年纪大了, 没那么多精力掌管宫事,便让贵妃代劳操持,这几个月管得也是很好,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远的不提,今日这场大戏就是贵妃特地安排的,你们不也都看得挺开心的?”
说到这里,太后话锋一转:“想来你们是觉得本宫老了,贵妃又不是皇后,管不了你们了?今日你们给贵妃脸色看,就是给本宫脸色看,这么重要的节日也有人敢出来闹事,是不是就为了让本宫不痛快?”
别看太后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说话却中气十足,这几句话说得是铿锵有力,在大殿中久久回荡不息。
太后一开口,这件事就定了性,幕后这个人不是在找贵妃不痛快,这是让看中贵妃的太后不痛快,是决不能轻拿轻放的。
堂下的众妃没人敢开口应声,倒是今日被“栽赃陷害”的谢婉凝起身福了福,对太后柔声道:“太后娘娘且息怒,娘娘待咱们一向慈和疼爱,咱们哪里能找娘娘的不痛快?如今这一场闹剧,全因臣妾而起,这么说来是臣妾的罪过了。”
她一边说着,眼睛越发红了,晶莹的泪珠就在眼眶里打着旋,却坚强地没有掉落下来。
这话接的太妙了,太后不仅没被安慰,反而越发生气:“也不怪本宫和皇上偏爱贵妃,贵妃入宫多年,一直对本宫孝顺有加,对陛下也是百般体贴,才有今日这荣光。若是有谁羡慕贵妃今时地位,便也多同她学学,别搞这些下作手段。”
太后说着,拿起那本戏词,狠狠往地下一甩。
只听“啪”的一声,那本戏词从中间裂开,在地上摔成很多片,坏得不成样子。
不管心里头有没有鬼,这一刻俱都被太后娘娘的气势镇住,一个个连气都不敢喘了。
就在这时,萧铭修却笑着进了大殿:“母后怎得如此生气,可是出了大事?”
见陛下这么快便赶来,众妃心中自是五味杂陈,却也都得起来给他行礼请安,好一阵忙活才各自坐下。
有他这么一打岔,殿中的气氛顿时缓和不少,不再如刚才那般紧绷。
萧铭修淡然坐在主位上,让宁多福把所有的戏词都收上来,一本一本翻,等看到谢婉凝那一本的时候,萧铭修还笑了一声:“还知道绕过贵妃这一本,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太后冷声道:“能想出这么下作手段的,想来也聪明不到那里去。”
谢婉凝坐在那,是想笑不能笑,只好低头去吃茶。
今日的戏显然不能继续下去了,萧铭修便也不着急,慢条斯理一本一本翻看,等到全部都看完了,才把那戏词轻轻甩到桌上:“朕也是不知,竟然还有太医院查不出来的病症?若贵妃身子有恙,怎么太医不跟朕说?”
他的态度比太后娘娘好许多,瞧着是漫不经心,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诛心之言。
太医院都说贵妃娘娘身体康健,旁人也瞧不见贵妃娘娘的脉案,那这写戏词上的言论便全都是污蔑,是心机深沉的栽赃陷害了。
场面这么一冷下来,倒是德妃被太后看了一眼,出来说:“就是,这一看就是要坑害贵妃姐姐,要诅咒贵妃姐姐呢,想想就怪吓人的。”
对……说成是诅咒也无不可。
谢婉凝往对面看去,就见德妃对自己挤眉弄眼,心里不由越发轻松下来。
她如今肚子里揣着个小的,完全不怕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不过这种事多了,到底也让人心中不愉。是以太后娘娘才发这么大脾气,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看清她的态度。
人心难测,出手的人肯定早就留了后手,不会叫事情落到她身上。
谢婉凝的目光望王纯汐的模糊不清的面容上一扫而过,淡淡转向别处。能准确说出寒症这词的,肯定查过琅琊的医馆,需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把她的脉案翻出,再找高人分析才能得出结论,因为当年琅琊的大夫也没能治好她,药是不那么对症的。
但最根本的,是要知道她少时身体不好,月月都要瞧大夫的。
无论这件事是谁做的,消息来源肯定也是王纯汐,除了她再没有旁人了。
想到这里,她就对对面的德妃道:“多谢妹妹关怀,妹妹是明白人。”
萧铭修便皱起眉头,沉声道:“德妃所言甚是,作此手段之人心思之歹毒,令人不寒而栗,若是长此以往,宫中可再无宁日,苏年。”
苏年立即从殿外进来,利落站到堂下:“臣在,陛下万安、太后娘娘大安,诸位娘娘大安。”
萧铭修道:“如此栽赃陷害、恶意诅咒之事,宫中务必杜绝,传朕口谕,此事交由司礼监、尚宫局和乾元宫并查,给你三天时间,务必要给朕一个结果,要给太后和贵妃一个交代。”
苏年心中一凛,当即跪下行了大礼:“臣谨遵圣旨。”
因为出了这个插曲,下午的大戏便都停了,太后因为生气瞧着略有些疲惫,萧铭修还关怀道:“离晚膳还有些时候,母后且回去歇歇,一会儿叫太医给母后瞧瞧,也好叫儿子安心。”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叹了口气:“也不用来回折腾,便还去偏殿的雅室坐一会儿,晚上早些开宴便是了。”
戏看不成,只能晚上早点用膳,早些回宫歇息。
等把太后送回偏殿,太后便让其他妃嫔各回各的雅室,独把萧铭修和谢婉凝留了下来。
她叫谢婉凝坐到椅子上,这才道:“今日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谢婉凝便冲她笑笑,脸蛋扬起一抹红晕来:“其实臣妾今日倒不怎么生气害怕,因为心里有底,也知道娘娘和陛下定不会相信这些流言蜚语,所以心中还算平静。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娘娘替臣妾说话。”
太后这才松了口气:“这些都是小事,你且不能事事都操心烦闷。宫里头总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就容易误入歧途,走这样一条路,这是屡禁不止的。但你也要知道,只要能找出背后动手之人,就务必要严惩,永绝后患。”
一个人只要打破底线,她就没有礼义廉耻,尝过一次栽赃陷害的甜头,就再也不能收手了。
所以当时顺嫔对自己不留情,太后也没有对她留情,直接把她从主位贬到婕妤,至今不让她踏出荷风宫一步。
就连熙嫔也直接从妃降到嫔位,而德妃仅仅只因为御下不力就闭门思过一月,没有一个不被牵连。
太后认真看着谢婉凝,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是心软善良的好孩子,可有些事是不能心软的,你只有自己心硬,才能让旁人畏惧于你,少生事端。”
谢婉凝使劲点了点头,十分诚恳道:“多谢娘娘教导,臣妾明白了。”
等从太后娘娘雅室里出来,萧铭修就陪着谢婉凝去了她的那一间,进去就笑了:“这是特地送上门来,好叫你打她脸呢。”
谢婉凝就瞥了一眼笑得欢喜的皇帝陛下:“陛下都不知道替我生气。”
萧铭修搂着她笑了半天,才道:“有什么好生气的,不是已经让苏年出手了?再说,她们也就这些愚蠢手段,你瞧母后都没往心里去。”
如今这都是小场面,跟太后娘娘早年经历那些根本不算什么,她老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哪里还能为这些事气坏了身子?
她是烦看不完下半场《锁麟囊》,想要再看得改日了。
谢婉凝其实也没往心里去,只对萧铭修道:“我大概知道这事肯定有王选侍参与,但应当不是她动的手。”
王纯汐才进宫几天?又是个无宠无位的选侍,她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本事。
萧铭修就往百花楼指了指,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就要看她这一回留没留下把柄了。”
谢婉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却道:“她倒是厉害,没几日就拉拢了王选侍,倒是真愿意为我费工夫。”
萧铭修道:“她不是为你,也不是为朕,仅仅是为了那正一品贵妃位而已。”
闹了这一场戏,萧铭修也懒得回去再批折子了,便搂着谢婉凝小睡了一个下午,临近晚膳前才醒来。
等到宴席再开,萧铭修却端起酒杯,春风满面道:“午时事乱,有一喜事朕没来得及讲。”
他先冲太后敬了敬,又对谢婉凝敬了敬,最后才看向堂下:“贵妃已于前日诊出喜脉,至今已有二月有余,是我大楚萧氏的大喜事。”
此话一出,堂下俱静。
作者有话要说: 德妃:哇,那折子果然是乱写的,坏人!
丽嫔:居然敢诅咒姐姐,坏人!
陛下:我老婆怀孕啦哈哈哈哈!
坏人:……??最后是个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