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车河看着办公室落地阳台上,新换的盆栽,十分满意。
那是几盆白色的郁金香,他记得自己的父亲,从来不喜欢这类素淡的花朵。
随后,他下令,整个总部的装修风格中途改变,越冷清越好,热闹的不要,尤其不要红色海棠花。
之前表面上,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中的运动会,文艺节目,舞会等等,统统取消。
不巧路过几间下属的办公室,他听见里面有人在谈论自己,便轻轻停下脚步,偷听起来。
“听说苏司长最近发生了变化。他终于把那些热闹喜庆的东西撤下,换成了正常风格。”科员甲说。
“人心终究是肉长的,或许司长终究都父亲有感情,前几天有些叛逆,最后心软,还是开始纪念了。”科员乙说。
“是的,我去过他的办公室,那些原本很招摇,很不适宜的红色花朵终于被撤下,换上了能表达哀思之情的白色花朵。”科员丙说。
听到这些,苏车河表面默不作声,实则怒火中烧。他皱起了眉头,握紧了拳头,又匆匆返回办公室。
看到新换的白色郁金香盆栽,他原本很欢喜,现在却也感到恶心,同之前的红色海棠花一样恶心。
他从办公室急躁地摸出手枪,用力拉上枪机,颤抖着打开保险,对着那些新换的花瓶,砰砰就是几枪。
弹头击破脆弱的花瓶,有弹射在地板上,阳台玻璃上,一道道划痕与裂缝出现。
花瓶中的泥土飞溅,办公室本身的建筑砖石洒落一地,一片狼藉。
听到枪声,警卫们匆匆赶来,以为是司长遭遇敌袭,结果却是司长自己在开枪,似乎是在发泄某种愤怒。
对此,众多警卫们一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你们滚,没有你们的事。”
刚刚将某种莫名奇妙怒火发泄的苏车河,此刻并没有心情愉悦,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随着刚才的子弹,从身体里排出。
如今的他,宛若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或者空壳。不,他不是没有灵魂,而是灵魂麻木,已经感受不到世界的美好。
“司长,破了的窗户,要不要先让人修补好,地板也擦一擦?”
警卫们并没有离去,反而是小心翼翼地说。
上司的办公室如今狼藉不堪,正常来说,下属应该处理好再走。
“滚!”
苏车河暴躁异常。他直接将手枪砸在其中一个警卫脸上。
警卫们感觉撤下。
……
阳台的玻璃,并刚刚苏车河发射的手枪子弹误伤,出现大片的破碎。
外面的风雨,不自觉地飘荡进来,不久,原本的破碎花坛出,还稍稍干燥的泥土,化作的稀泥。
泥水不断往办公室深处流淌。
此刻,有泉市又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转瞬间变成倾盆大雨。
无力的苏车河瘫坐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头顶玻璃上哗哗落雨,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无奈与痛苦。
他为何如此,当然不只因为区区花瓶与装修风格的小事,更不是几个小小科员的私语,那些都只是他爆发情绪的导火索罢了。
在他的办公桌上,还摊开着情报,凌乱地堆叠着。
“……从上午七时开始,第一、三、五、六集团军各部,主动断开与军政部的各种联络渠道……”
“……大量军政部驻各地要员,在同一时间,密集失踪,下落不明……”
“……我司于江南个分部及情报站,均遭到不同程度打击和摧毁,只有第二、四集团军驻地分部保存完好……”
目前,第二、四集团军是军政派掌控军队,第一、六集团军是参谋派掌控军队,第三、五集团军是少帅派掌控军队。
如此不正常的变动,第一、三、五、六集团军统一断开与军政派联络渠道,意外着,他们要联手攻击军政派了。
事实上,如今大变化,军政部监察司,乃至整个军政总部,都丧失了职能与权柄。
“要打内战了。”苏车河呢喃道。
“两打四,如何有胜算。”
军政部两个集团军打对方四个几个军,全是劣势。
从苏柄加入少帅派系的开始,江南军内部稳定的派系平衡已经打破。
而江北军的战争,无暇应对江南局势,更是让这场突然爆发的江南军内战,变得如狂人一般毫无顾忌,肆无忌惮。
……
某栋大楼上。
“如今江南局势的发展,每隔几个小时,甚至每分钟都有变化。”苏柄对宋尔雅,和赵家兄妹说。
有时候,一个时代的结束,一个时代的新启,也只发生在一瞬间。
“变化太快了,我的所有行动,都仿佛在被时代赶着走。当初的计划,甚至几天前,几个小时前的计划,已经失效,甚至毫无作用,变成徒劳。”
比如他最初只是杀苏车河,结果变成考虑杀军政总长。
比如他只是同苏白月商量,最后参谋派也联系起来。
事实上,江南军参谋派与少帅派的合作,也发生在不久前。
而发生的过程,更是短暂,宛若梦幻。
那段时间,路边的流浪狗只是吐了两次舌头而已,电线杆上的飞鸟,只是振翅了整整十下。
“我们还杀苏车河吗?”赵小二说。
他们就站在一栋高楼上,透过架起的望远镜,能轻松看见躺在沙发上一场颓废的苏车河。
“我能感受到,雨水灌入了他的办公室,虽然相隔几百米,但我依然能操控水源化作冰针,刺入他的心脏。”赵小二说。
她本是一个普通人,跟随在苏柄身边,也被如今的时局变化,麻木了脑袋。
“算了,不必了。如今,他的监察司只是一个空壳,他这个司长,只是一个废物罢了。”苏柄摇头。
“此刻杀死他,他死得其所。”
“我要让他在彻底失败后,用最羞辱的方式离开人间。”
……
以前,军政派与参谋派明争暗斗,如今大战再即,大规模热战下,内务监察司毫无作用。
……
“但有一个人,还是要杀得。”苏柄说。
“谁?”
“当然是军政总长。”
……
这一天,江北军军政总部,下起来大雨。
那是很神奇的大雨,不仅下在室外,还下在室内。
随后,原本应该紧张繁忙的军政总部,一片死寂,血流成河……
……
江南军总司令官邸。
周作相副司令半天白发,却衣着戎装,肩披绶带,腰挂长剑。
江南陆军上将的礼服,做工考究,即使在最微弱的灯光下,依然能熠熠生辉,散发光辉。
他面前以一个便装老者,江南军总司令,苏传江。
此人明明位高权重,却宛若一个最普通的富家翁,在安度晚年。
“作相呀,我最信任你,你是知道的。守备有泉的第一集团军,其实是我的近卫军,却一直让给你来带。”
“第六集团军,当初是新军,也是我授意你一手建立的。”
“就连有泉的治安军,作战能力也是极
强,赶上了正规军精锐的水平。”
“这些军队,我都让给你来带。”
苏传江徐徐说道,缓缓掏出烟斗点上,这一次,周作相却没有再帮忙找火柴点烟。
“那你为何要背着我起兵?”苏传江质问,重重地敲打着烟斗。
周作相沉默片刻说道:“我没有儿女在军政序列,自己也一把年纪,没有当老大的野心。”
“但我同你一样,把白月当做未来的领袖看待。我愿意一直等下去,等着未来领袖的成长。”
“可直到有一件事情的发生,改变了我的想法。”
“什么事情?”苏传江问。
“您放过了苏车河,还放任军政部继续扶持他。”周作相答。
“我们都老了,但您的心比我还要苍老许多。”
“您太讲感情了,已经变得软弱起来,缺失了年轻时的杀伐果断。竟然放任敌人,威胁您最优秀的继承者。”
“所以,我请求您退位,让更加年轻优秀的苏白月来做新的领袖。”
……
苏传江说:“你是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同白月合作的。”
他的侍卫室一处,同样负责情报收集,可在有泉市,他的眼皮底下,对事态的发展,毫无发现。
“一天前,我们在一家冷饮店里,用了十秒钟打量彼此,又用五秒中说了几句话,合作便达成了。”
“这么迅速?”苏传江有些意外。
“就是这么直接和偶然,所以您的侍卫室一处都毫无发掘。”周作相说。
“偶然?”
“是的,很偶然,当时我只是碰巧下班,回家路上想卖一个雪糕而已,就碰上了少帅,产生出兵的念头,只在一瞬间。”周作相说。
“你年纪这么大了,也吃雪糕。”苏传江呵呵笑了两声。
“我心态依然年轻,充满活力与斗志。”周作相挺起胸膛。
……
事件的发展与变化,就是这么突然。
突然到任何一个参与者,面对者都猝不及防。仿佛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就卷起了一场飓风。
当然,没有人是蝴蝶,但所以人都无法适从,无法判断飓风的轨迹。
很多事情,不仅明明已经身为高层的苏柄才堪堪反应过来,连苏白月亦是如此。
“同参谋派系的合作,很突然,连我都没有准备。”
一家冷饮店隔间内,苏白月对苏柄说。
“或者说,我们的副司令,动作太快了,想法太大胆了。”
“好在身为年轻人,我的接受能力还是能跟上他的想法,也在一瞬间同样了他的意见。”
“所以,我们快速联合起兵了。”
兵贵神速,真的是兵贵神速。
……
苏柄来到参谋总部的办公大楼。
一群军官见到苏柄,停下来向他敬礼。
一天之间,参谋派与少帅派联合起兵的事,大家都知道,如今众人是同一战线。
他来到一个空荡的作战室——这是参谋部特意为他准备的,拨通电话,明码呼叫。
“我第三集团军司令,我不是苏权,我是苏柄。我命令第三集团军放下原来所以指定计划,全军开拔,向原第四集团军的叛军,发起进攻。”
“不要考虑大江防线,大江不需要防守。”
“不要考虑武器装备不足,不要考虑士兵训练不足,友邻第五集团军将同你们共同进攻。这是必然的胜仗。”
“不久,后勤总部也将全力向我们运送物资。原本军政部的诡计,在大战面前,只是一张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