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清晨，光凝中央航空港，再一次全面戒严。

那艘停靠多日的私人飞艇正在发动，即将升空。等候时间，苏少帅坐在轮椅上，脸色的血色似乎还有些不足。

这是苏少帅自遇袭事件多日后的一次露面，声称身体状况恢复良好，可以返回江南进一步疗养。

她身下的轮椅，还是当初苏柄中弹，她特意空运到三曲城的那一个。从某种角度来说，她那次空投的物资，利用率都不低。

江北财政总长冯近特意来送行，而他哥哥总司令冯远，自然不会到场。一切都合情合理。

“老班长，我们同学一场。按理说你到江北来，我和哥哥应尽地主之谊，与你郊游畅谈，共续同学之情。只可惜大家公务繁忙……”冯近面露亲切笑容。

老班长是指苏白月。早年，他们曾在孟先生创办的高等学府，一起读书，苏白月是他们的班长。

“无妨，当日躲在教室角落的小女孩已经成长许多，身为老班长我很欣慰。”苏白月露出微笑，脸上却不显血色，格外苍白。

尽管苏白月的苍白面容是虚构的，由化妆师特意画出来，可冯近不知道这些。

看着苏白月此刻大病初愈的虚弱模样，听到如此话语，内心依旧有柔软一面的冯近有些触景生情，怀念起当初上学的美好时光。

那时的她在菁英云集的班级中，是个小透明，不像苏白月等人，初露头角便锋芒毕露。

如今物是人非，很多东西都反过来。当年的小透明身居高位，可益山军出色的大公子二公子一死一监禁；江北军的原指定继承人……

她想到那次袭击，这位老班长运气再坏一点，或许也要步某些初时风光无限，却半路夭折者的后途。

最后告别，她真情实感地说了一句：“请珍重。”

在秩序崩坏的世界里，这句话是她出于本分，唯一能表达的真情实意。

在未来时光里，能争取到的利益，她必须要争取，不能争取到的利益，她要不择手段地争取。

……

送苏少帅离开后，苏柄返回园林驻地，迎来一个姗姗来迟的客人。

来者个子不高，戴着黑框眼镜，样貌白皙清秀，身穿江南军官制服，却有格外斯文的气息。

见到苏柄，他轻轻摘下大檐帽，夹在腋下，微微弯着腰，同时扶了抚鼻梁上的眼镜。

“小生姓吴，单名一个湖字，是周副总司令的一个小副官，带副总司令的关切之情，看望遇袭的少帅，可惜路程中出了一点小状况，来晚许多。”

吴湖是军参两派中参谋派的人。此刻苏柄已经知道，周作相副总司令是江南参谋派系的实际头领。

对于那人口中所说的路程出小状况，苏柄并不关心。他只是在心中吐槽，这人那里是来晚许多，是看望对象都已经飞走了。

“喏，少帅刚刚返回江南了。”

怕这位斯文的副官不知道情况，苏柄特意提醒一声。

“苏长官，我刚刚知道这些，对此感到十分抱歉。可我这次过来，并非单纯为此，是特意向您反应一些情况。”

那位斯文的副官露出含蓄的笑，眼镜片微微反光。

“噢？”

苏柄看向此人。

“苏长官，卑职其实还是军情局的一名普通小科员，这次是奉周长官命令，秘密调查少帅遇袭事件，中途有所发现，所以才耽搁时间。”吴湖语气郑重许多。

从军官制服肩头的军衔牌来看，他是一位中校，很年轻的中校，当然不会是普通小科员，这是他的恭敬与谦逊的体现。

周长官是指周作相副总司令。军情局全称是江南陆军参谋总部军事情报局。

“结合多方情报，我们认为，现我驻光凝市办事处主任，实际是我军情局秘密情报人员，存在重大嫌疑。”

“此人可能利用工作便利，为北原军提供大量秘密信息，是一个双面间谍。”

“苏少帅遇袭事件的发生，与他的背叛有密切关系。”

“得知苏长官在这里，我特意向您通报一声。”

这个信息让苏柄感到意外。他顿了顿，说道：“你们准备做些什么？”

“先什么都不做，只是秘密监视嫌疑人员，将事情调查清楚后，按官方流程走。”

……

之后几天，与江北方面的会议上，苏柄照例说一通南明和工商共同体的坏话，同时直截了当表达抢走对方订单的强烈意愿。

他同时表示，订单价格好商量，江南江北一衣带水，双赢就好，不应该便宜第三方。

对此，财政总长冯近高兴表示，鉴于苏柄代表和江南方面的良好合作意愿，江北会增加双边贸易订单规模，并在其他政策上提供更多保护与便利。

因为苏柄开出的价格实在便宜，江北军的订单数量，在短时间内翻了一番。

当然，苏柄私下里做过调查，发现江北军在工商共同体那边的订单，同样翻了一番。

站在上帝视角来看，冯家兄妹真是昏了头。

事实上，这段时间冯家兄妹的头脑真的不够用。他们被各种大事不断冲击着头脑，并没有意识到在某个喜悦事件的背后，有一个超级大坑。

这些大事有内部清洗、北方防卫、军备计划等等。总之，冯家兄妹很忙，同时很缺人手分担——因为内部清洗。

废土上，大势力并非传统意义的统一政权，单个高层人物因个人喜怒，决定大事件走向的案例，时有发生。

毕竟，都是大势力高层了，做事还不能随心所欲一下，那这个大势力高层不就白当了？

从某种意义上，各大势力发展多年，规模上日益庞大，形式上日益正规化，但根本上还是帮派组织。

他们懂得人多力量大，也知道报团取暖，甚至懂得唇亡齿寒，但缺少某种重要且共同的价值理念。

苏柄和南明因为个人矛盾，上升到势力间的竞争冲突，只要不过线到开战层次或其他同等利害，一般是被势力内部默许的。

毕竟，高层不能白当。

身为高层，你如果丝毫不为自己，整个阶层都会为你感到不自在（这是废土世界）。

……

这一天，苏柄再次受邀前往江北总司令官邸。

“苏代表，我的情报部门发现一个重要情报，想要告诉贵方。”冯远说。

“冯帅请讲。”苏柄瞅着冯远肩头，颇为气派的军衔牌说

。

在江北军的大清洗差不多后，冯远还忙里偷闲，给自己授了一个元帅军衔。

之前冯远是上将，当然他已故的父亲，上任总司令也是上将。

冯远让人递给苏柄一份材料，说道：“这是我军在整风运动中，碰巧发现的一份情报。我觉得对苏兄有用，特意送给你。”

整风运动就是大清洗。

“苏兄，你方驻我光凝市代表处主任，与江北军的暗线来往密切，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冯远提点道。

所谓情报，正是指那位代表处主任的事。

“好了，多的话我不说。情报都在给你的材料里。毕竟是你们江南内务，我不插手处理。”

冯远干脆送客。

……

在车上，苏柄翻阅情报。

“……”

“……此人为江南军参谋派做事，又与北原军勾结……”这是所谓的分析结论。

“……大胆地假设，江南军参谋派与北原军勾结，谋害苏白月，企图染指江南军最高权力……”

苏柄心想，冯远特意送情报，真的会安好心？

……

车辆到达园林驻地，苏柄看见在大门口停着一个车队，吴湖副官就站在旁边，便将材料收好。

“苏长官，我们观察那位主任多天，已经调查清楚，正要将他押解回有泉市，顺道向您告辞。”

吴湖看到车上的苏柄，特意打招呼。

有泉市，江南首府。

“哦，他是？”苏柄发现吴湖车队中关押的某个人。

那是一个肚皮很大的中年人，鼻青脸肿，金丝眼镜有些破损，带着枷锁，很醒目。

其实苏柄认识此人。他是参谋派所谓看望苏少帅的人，前几天还妄图认苏柄的儿孙，结果被暴揍一顿。

“他呀，同叛徒接头的人，被我们带了一个正着，一同压回有泉市调查。”吴湖说。

叛徒是指那位办事处主任，也在吴湖的押运车队中。

“你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苏柄小声问。此人真实身份是军政派头领的儿子。

“卑职知道，他是监察司的人，同样有通北原军，谋害少帅的嫌疑。”吴湖如是说道，“又一个双面间谍。”

监察司，全称江南陆军军政部内务监察司，江南四大情报组织之一。

“额 ，你知道就好。”

很显然，吴湖并不知道，可苏柄不准备透露更多消息。

……

晚间，苏柄用电报与苏白月联络，谈及她遇袭的事情。

苏白月回电：“周作相可以信赖，他与我父亲是生死之交，且后代子嗣均没有进入军政体系。”

“早年，父亲因为没有儿子，曾提议让他的儿子继任总司令，都被回绝。”

周作相是军政派头领。

……

可以得出结论：那位中年男人，军政派头领的儿子，名声不显，却暗中勾结北原军，和掌握少帅部分行程安排的办事处主任一道，企图谋害少帅。

如果事成，未来他将成为江南军新任总司令也说不定。

当然，前提是没有真假苏权，毕竟他不受他的父亲宠爱。